原来崔云曦的手机接收到一张又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那都是他曾经或现在打工的地方。
有快递公司,有物流公司,有仓储公司,有餐厅、咖啡厅……
每一张都跟眼前的书店一模一样,打砸烧毁,无恶不作,满目疮痍。
他的老板和同事,一个个被打得血肉模糊,跪地求饶。
每一个地方,也都留下了同样一张字条,上面的文字都一字不差:
“胆敢再收留崔云曦,下一次就直接找人替你们收尸!”
崔云曦发指眦裂,一声怒吼,双拳紧握,指甲嵌入了掌心中。他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爆起,胸前一上一下剧烈起伏着。
老板木木然看着他,再不作声。就连老板娘也停止哭泣,抬起头来,惊恐地瞧着他。
这个一向沉稳、内敛、话语不多的大男孩儿,几年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失态,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招惹了什么人?
两人正茫然迷惑,只见崔云曦猛地抬腿,一个箭步冲出了书店,消失在黄昏的暮色中。
“你究竟想怎么样?”崔云曦怒拍桌子,对着父亲吼道。
办公室门外,十几个彪形大汉严阵以待。
是的,崔云曦离开书店,直奔中豪集团大楼。他断定,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捣鬼,他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
伤及无辜,殃及他人,他抓住了崔云曦的软肋。
面对着云曦的怒火,父亲反倒摆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越气愤,他越得意,这说明他精准地抓住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崔云曦倔强、坚韧,同时重情重义,伤害他不如伤害他在乎的人、或无辜的人,更能沉重地打击他。
看着父亲笑得得意,崔云曦更加憋屈。他感觉自己在跟一个无赖打交道。不,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赖!
“你有什么阴谋手段尽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去伤害无辜!他们与你素不相识,何况你毁掉的是他们养家糊口、赖以生存的饭碗。”
他试图跟父亲讲道理、辩明义。
但他的父亲岂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相反,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父亲狠狠地抽了几口雪茄,又狠狠地吐出几个烟圈。
他头发背梳,抹得油光锃亮。整张脸隐藏在烟雾后面,显得更加阴翳诡谲。
父亲并不急于接他的话,就那样淡淡然地看着他苦身焦思,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崔云曦即刻清醒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父亲就是想看到他崩溃、看到他焦虑,这样他的目的就得逞了。他就是要打压他,逼得他走投无路,显然,他已经成功了!
是的,郑则中正暗自窃喜。
崔云曦的致命弱点就是重情意!往往情感重的人好容易自己受伤。
他太纯正善良,宁可自己受苦挨痛,也不愿伤害无辜之人,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受他牵连。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气消了?”父亲笑眯眯地问他。
“你不用装作不在乎,我知道你现在很心痛。”父亲继续挑衅他。
崔云曦怒不可遏,竭力保持平静。
“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你毁了这么多人一生的心血,你还无缘无故打伤了他们,他们与你无怨无愁,毫无瓜葛,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们聘用你,就是与我作对!怎么能说与我毫无瓜葛?与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郑则中伸着一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摇晃。
“你真是专横跋扈、无法无天!你以为你可以一直逍遥法外,没有人能惩治得了你吗?”
“你想来惩治我吗?”郑则中敛容正色,艴然不悦。
“你会得到报应的!”
“那就让咱俩一起受报应吧!”郑则中撑眉努眼,紧盯着崔云曦的眼睛,一眨不眨。
崔云曦也不怯懦,两人四目相对,如同四团火焰在碰撞中熊熊燃烧。
“你简直不可理喻!”崔云曦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父亲阴沉的声音:“除了中豪,没有人再敢聘用你,我就是要逼得你走投无路!”
崔云曦脚步未停,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去了银行,取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积蓄不多,这些年他辛苦打工赚来的钱,悉数交给了郑则中,自己仅留够生活费用。
他带着所有积蓄去了书店,虽然这远远不够补偿书店的损失,但是他也想尽力而为。
书店里一片漆黑,老板夫妇已不知去向。天色已黑,借着月光,可见书店内外仍处处凌乱。
书店门口,玻璃碎渣溅的满地都是,门窗有明显被砍砸的痕迹,窗棱上不规则地遗留着许多玻璃残渣,书店的招牌也被一分为二,在风中来回地摇晃。
崔云曦越看越难受,胸口气血不停上涌。
昔日这里平静祥和,是知识的海洋,是纷扰世界中静谧的一隅。
然而现在,连这一小片安宁的地方也不复存在了。
老板夫妇为人宽厚谦和,却遭此劫难,他们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推开书店大门,缓步走了进去。他扭亮电灯,店里的状况更加不堪入目。
刚才回来,事发突然,注意力又全系在老板夫妇身上,没顾上细看这里。
书页纸张洒落房间;原本一排排整齐的书柜被掀翻在地,砸的千疮百孔;地面、墙面血污斑驳;吊灯晃晃悠悠吊在屋顶,看似随时都要坠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和浓浓的血腥的味……
崔云曦往里走着,地上简直没有能落脚的地儿。
他走至最深处,老板的桌面上除了那张带着血迹、被刀扎破洞的纸张,旁边又多了一张字条。
崔云曦拿起那张字条。
“相识5年,我们已视你为亲人。今日遭遇必有前因,望你今后好自为之!此后形同陌路,不再往来!”
崔云曦心口就像那张纸,被活生生刺穿一刀,刀口生疼!
在他18年的生命当中,书店夫妇是少有的温和待他之人,是在他生命中能感受到的少有的温情。可是如今,连这点温情也荡然无存了……
虽然身处室内,可他竟莫名地感到寒冷。
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眼前又浮现那一张张惊心动目的照片。
除了书店老板夫妇给他留了只言片语,其他人连个电话或询问信息都没有。
他们大概是不敢吧,他们大概已经把他跟这伙土匪无赖归为一类了吧。所以即便挨了打、吃了亏,连质问一声都不敢,生怕再次惹火上身。
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他们可能认为更倒霉的就是认识了他!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活于世间混口饭吃,只是因为与自己扯上了关系,就没缘由地遭此横祸!
他们一定恨透了他,一定对他敢怒不敢言。
崔云曦觉得更冷了,忍不住打起寒颤。
这是在屋里啊,怎会如此寒冷?他四处看看,原来墙上的玻璃窗上早已没有了玻璃,光秃秃的四面透风,即使身处室内,与室外并无异样。
但现在不是寒冬腊月、冷风萧瑟的时节啊。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白色t恤,冷,依然是透骨的冷!
是的,冷的不是身,而是心!他彻底地心灰意冷了!
郑则中,你卑鄙残忍、不择手段,你逼得我走投无路,那我就称你心、如你意,上你这艘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