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杜浩然对面前这个男人全无好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他是一个心胸坦荡、光明磊落、勇于担当的人,绝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素英喜欢他是有原因的,自己自愧不如。
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自恃魅力强大而处处暧昧,也并非是花心滥情的登徒浪子,而是时刻保持着人间清醒,唯对自己钟意的女人情深意重。
换做是自己,如此招异性青睐,也不一定时时刻刻能保持清醒。
这真的是难能可贵!
杜浩然松开了手,崔云曦对他使使眼色,让他安慰素英,然后牵着简宁离开了舞会。
从头至尾,简宁都如同坠入云雾,懵懵懂懂。
崔云曦、素英,外加一个杜浩然,这三人之间似乎存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某种关联。
崔云曦跟他们俩之间应该没什么交集的,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令他们纠缠在了一起呢?
这三人的对话寥寥无几,听不出首尾,但彼此之间仿似存在着相当混乱的纠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破脑袋也理不出个头绪。
这时,脑海中闪现一个又一个的疑惑:素英无端对自己的冷漠;外公的欲言又止;晚宴上杜浩然对崔云曦的咄咄逼人;还有刚刚素英对崔云曦发出的卑微邀请……
这一切似乎在说明着什么?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思想在游浮,脚下被动地跟随着崔云曦,机械般地迈动着脚步。
音乐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她知道他们已经离舞会越来越远了。
周围很安静,只听得到他们行走的脚步声。
崔云曦终于停了下来,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她便也不出声,现在应该是晚上了,但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分别。
她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地,此时陷入一片安宁,连脚步声也没有了,反而隐隐约约听的到远处飘扬过来的音乐声。
看来,他们还在校园里。
外面有点儿起风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崔云曦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刹那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简宁抬起头来,张大眼皮,多想看看头顶的苍穹,看看眼前的他。
可是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心,在无声地滴血!
崔云曦在她抬眼的一瞬间,刚好对上她的眼眸,禁不住令他怦然心动!
多么明亮的一双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熠熠光芒。
这样的眼眸,不应总在黑暗之中,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重见光明,眼观世界。
他之前多次去拜访过简宁当初的主治医生罗璟仁,向他详细了解简宁眼睛的情况,并表达了想要帮她重见光明的想法。
罗医生在仔细对比了简宁以前的检查报告后,得出了结论:通过手术她的眼睛不是完全没有恢复光明的可能,只是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太大。
手术的时机最为关键,时机未达到、或者错过时机,都有可能永远错失恢复光明的机会。
医生同时也告知他,虽然手术的几率不大,但是手术的费用却不菲,大概需要50万。因此,这个手术做与不做,需要他考虑清楚。
做了,有可能不成功,钱也白花;不做,那么就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
“做!”崔云曦斩钉截铁地答复他。
罗医生愣了两三秒,随即交代他尽快带简宁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医生要根据最新的检查结果判断手术进行的最佳时机。
“好,我会尽快带她过去。”
崔云曦应允了罗医生,也承诺要给简宁做这个手术。
无论如何,他都要治好她的眼睛,哪怕希望不大,他也要拼力一博,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但是,50万的手术费,难住了他。
前些年,他在中豪做海运时,也挣下了一些钱,加上自己平日里开销不大,也有一笔不小的积蓄。
但是,海运物流出事后,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倾囊而出,拿来做了赔偿,赔偿给客户和那些受到伤害的员工。
再后来,他做了职业杀手,每次完成一单任务,都会收到一笔可观的报酬。
但他觉得那些钱不干净,所以每一次,他只收取足够自己生活用度的报酬,其余的一律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由于他向来不把金钱看在眼里,所以毫不吝啬地将钱财散尽。
因为他觉得自己无父无母,亦无牵无挂,从前赤条条来,将来也会赤条条走,要那么多钱有何用?够吃够喝足够了。
现在简宁的眼睛要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他才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才体会到捉襟见肘的滋味。
让简宁重见光明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他暗自许下的诺言,相信这也是简宁梦寐以求的。
手术迫在眉睫,手术费却没着落,这可愁坏了他。
一向不在乎金钱的他,方才意识到钱是好东西,关键时候没钱真不行。难怪那么多人为钱不择手段,为钱费尽心机。
因为有时候,钱能关乎生命,关乎未来。
他甚至有点儿后悔了,自己应该多攒些钱,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假如他手里有一笔钱,简宁手术需要用到,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出来。
但是现在,他必须要想方设法筹集到这笔手术费用,而且刻不容缓。
更加让他心焦的还另有其事。
就在前几天,他再次收到了黑色曼陀罗。
清净了这一段时光,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梦想着与简宁就这样手牵手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跟简宁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普通的人,他的心才能得到切实的安宁。
还有外公,是他们祖孙俩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和亲情的滋味。
虽然与他们并无真正的亲情,但是他真心帮助他们,他们也诚心待他、关心他。
他越发贪恋这种感觉,也越发珍惜这种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彼此在一起真正的温暖对方、关怀对方。
然而,当黑色曼陀罗再次出现的时候,现实的残酷立刻将他打回原形。
他就是他,是个职业杀手。现实就是现实,谁也改变不了。
他凝望着那朵黑色曼陀罗,眼睛一眨不眨,心情却起伏不定。
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拿起那朵花,急匆匆出门了。
他要去找郑则中摊牌。
中豪大厦,依然巍峨地屹立在偏僻的一隅。
尽管这里僻静,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人潮涌动的繁华,仍然抵挡不住它的壮观。
暮色不声不响地飘落下来,中豪大厦的灯光也悄悄地亮了起来。随着暮色渐浓,中豪大厦完全地笼罩在暮霭之中,更增添了几分诡秘与森严。
对崔云曦而言,这里不仅诡秘,而且还多了几分陌生。
许久没有被打扰的他,这段日子过得清静踏实,平淡充实,且带点儿小满足的幸福感。
从小到大,他从没感受过家庭和亲情的温暖,但跟简宁和外公在一起时,他有一种满足感和幸福感,他想这或许就是家的感觉吧。
然而这种感觉越浓烈,他越贪恋,心里反而越不舍、越害怕。
害怕破坏现在的平静,不舍失去这种感觉。
有时候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总以为是一种虚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破这种虚幻,不得不再次回到残酷的现实。
所以他宁可活在虚幻的美好当中,也不愿面对现实的残酷。
于是他拼命地想要牢牢抓住,抓住眼前的美好,哪怕这只是一种虚幻。
然而当黑色曼陀罗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从天堂瞬间跌落地狱,他被一棒子打回原形:他是一个职业杀手!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
“你什么意思?”
当崔云曦把那朵黑色曼陀罗放在郑则中面前时,郑则中盯着那朵花看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瞪着他,眼神凌厉,声音阴冷。
“我不会再为你杀人了,也不会再受你摆布了,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这种花。”崔云曦平淡的语调中带着不可转变的坚定。
郑则中一眨不眨地怒视着他,眼中充满亵谑与轻蔑。
崔云曦也直视着他,面不改色,毫不畏惧。
要说的话他已说完,要表的心他也已表明,他与这位所谓的“父亲”到此为止已无话可说,也无可留恋,片刻过后,他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背后飘来冷冽得如千年寒冰般的声音,听入耳朵叫人胆寒,让人觉得空气都是冷的。
“这么坚决地拒绝我,就为了那个女孩儿?”
崔云曦收住了迈出去的脚,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临了!
怒气填胸,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郑则中看见他的后背在剧烈地颤抖。
这是气愤,绝不是胆战!
第一次,他在郑则中面前失控了,他终于表现出了气愤!
郑则中不知道该悲伤还是该高兴。
他从没惹怒过他,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从来没把他惹到当场发怒发飙,无论他怎样触碰他的底线,崔云曦都保持着极高的忍耐力,从不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内心。
哪怕他内心已经愤怒委屈到极点,他仍然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来,他永远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今天,此刻,他明显地愤怒了!为了一个女人!
崔云曦站住脚,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到郑则中跟前,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前倾,几乎与郑则中脸贴着脸,瞋目切齿。
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能容忍,那是看在你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但是,如果你敢打她的主意,我发誓:一定会让你后悔!”
郑则中的残忍暴戾中豪人尽皆知,他一发威,人人自危,没人敢忤逆他,这使得他更加嚣张跋扈。
向来说一不二的郑则中,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威胁恐吓,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恶狠狠地指着他,凶相毕露,“那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