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还感慨起来了:“我是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惹来这么一个对头,难不成人不可貌相,你比我俩还能得罪人,所以才这么遭人恨?”
“就你话多。”图野终于说了一次我的心里话。
他将水壶连水带壶一并处理了,人一齐率先朝村后的山头走去,靠近村子的那小半截进山的路还是很容易分辨的,走到后面彻底没了路,他才分派人手下去四下搜寻。
没用多久倪棹泉他们就有了发现:“图总,你看这树枝的折痕,肯定是刚踩出来的,他们绝对没走远。”
“追!”图野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是真不把鸿途放在眼里,我倒想看看究竟是谁活腻了。”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亢奋得如同一只沉浸在狩猎中的头狼——一遇到对手,他身上那股疯狂劲又回来了。
我想起被一枪毙命的董六和发财,还有被活剥皮的孙三碗,心里翻涌而上一股战栗,但很快我仿佛又感觉到了冯霁身体渐渐冰冷下去的温度,眼前也浮现出阿由坚毅而决绝的目光,那战栗中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渴望。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复仇的渴望。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告诫自己。
我跟着他们往夹螺岭深处赶,伤处传来的痛楚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最后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被那股剧痛侵蚀得麻木了。
沈君航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你怎么满头大汗,是不是伤势复发了?”
我摇摇头,只是闷头赶路。
图野之前的话提醒了我,其实这不见得是件坏事,反而能降低他的戒心,若非身受重伤,就算我任由他摆布,他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根本放不下心。
他想让我彻底失去反抗的余力,那就如他所愿。
我们一路追进山,可直到天亮也没有发现对方的踪影,临近中午一个宽阔的山谷渐渐映入眼帘。
见不远处一座又一座早就破败的房屋点缀在一条深沟的两边,沈君航展颜一笑:“这就是以前的夹螺沟村?咱们到地头了?”
图野不理她,她又看向我,我刚要开口,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断了片。
等我清醒夜晚已再次降临,沈君航一边往火堆里添柴火一边埋怨:“你说你逞什么能啊,图野都交代我了,你要走不了他让人背你,来这么一出倒把我们吓了一跳。”
见我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她又起了恻隐之心,拿出水壶喂我喝了两口:“好点了没?”
我点点头,起身环顾,发现我们仍在村子里,却没有看到图野他们。
我问她:“其他人呢?”
她朝我身后一抬下巴:“他们去上面的鸡鸣峡了,就像老焦说的一入夜那里就时不时传出一点动静,他们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猫腻。”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入眼就是一个陡峭的山坡,它矗立在山口下如同一道巨大的堤坝,而在它身后,八座山峰整齐耸立,压迫感直接乘八。
“呵——”
我正观察,上面的峡谷突然传来一声冷笑,而就在进入鸡鸣峡的山口我隐约瞥见一队人马正缓缓往里走,人数还真不少。
之前那伙人?
我不由看向沈君航,她也正盯着那边看,却已经习以为常:“又来,我怀疑夹螺沟的人不是图方便才搬出去的,而是吓的,这动静也太瘆人了……”
“那些人是幻影?”
她点点头:“光天黑下来这一会儿都重复好几次了,我刚开始也以为是其他人进了鸡鸣峡。”
“别说这幻影还挺真实的,乍一看真像一群人在往里走。”我心里跟着生出几分好奇,不由提议,“要不我们也上去看看?”
“还是算了吧。”她用下巴枕着胳膊,自顾自往火堆里添着柴火,“你的伤势又加重了,最好多休息一下,如果他们真在上面找到了极乐宫,到时候就是想歇怕也没有这个机会。”
她不提还好,一提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股如影随形的痛楚似乎减轻了许多,我的伤势不仅没有加重反而缓解不少。
“奇怪。”我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之前恢复得慢是因为躺太久了缺少运动,跟着他们进山反歪打正着加快了恢复?
我哭笑不得,倒也没有吱声,若能让他们作出错误的预估,同样能给我带来转机。
我仍躺下来睡觉,她的目光却始终放在我这边,不过很快我发现她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上的那枚截玉扳指。
意识到我已经发现她在看它,她更加肆无忌惮,直接抓过我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说了一句:“你戴着这扳指还怪好看的。”
“这是你们妙手道的东西,或许我应该还给你。”我试探道。
“首先,我已经不是妙手道的人了。”她一个劲地摇头,“其次,按照我们妙手道的规矩,东西是谁找到的就是谁的,我师兄找到了它,临死又把它给了你,那它就是你的。”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师兄居然会把它给你,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普通人,莫非连我都看走了眼,你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她拽住我顺势一扭,立马压住我胳膊将我控制住了。
“一点练家子的本能反应都没有,不可能啊……”她松开手拉我起来,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决定实话实说:“你误会了,他没有把它给我,只是托我去趟妙手道,把它交给你们师姐。”
“我就说嘛!”她终于想通了,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那他还有没有再托你跟他的好师姐说点什么?”
真不愧是师兄妹,这么了解他,我点点头:“他让我跟她说,‘师姐,我认输’。”
“就这五个字?”
我继续点头,她噗嗤一笑:“他们两个怎么还是这么变扭……也还是这么总想着对方。”
她突然沉默下来,眼中既有怀念又有羡慕,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常色,感慨道:“也不知道师姐听到师兄的死讯还有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要不是我发了誓这辈子都不再踏足谛天峰,我真想跟你一起回妙手道好好看看这个热闹。”
对于阿由的死,她似乎没有一丝的悲伤,我不由问道:“你跟你师兄、师姐有过节?”
“没有,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不是手足胜似手足,哪怕最后我离开妙手道,这一点也依然没有改变。”
“那为什么……”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却了然一笑:“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要袖手旁观,明知道他会被图野逼上绝路却无动于衷?”
“我确实很想知道。”
“因为每一个人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他会作出这个决定说明他早就做好了他因为它得到什么或者失去什么的准备,无需跟旁人交代,更无需旁人干涉。就像他加入防盗办、抢夺图方,也没跟我商量不是吗?”
可能是我悟性不够,对于这种理所当然的冷眼旁观态度,我无法理解。
“你的话太有哲理,不像是出身妙手道的人会说的,倒像是乾坤道的人会说的。”
她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在拜入妙手道之前,我跟常容师父也混过一顿时间?”
“……”我无言以对。
她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睡会儿吧,不然我怕你没有机会把它送到我师姐手里。”
“……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关心。”
对于我的嘲讽,她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没听出来,一边撑着手看我一边说:“我对你可是很有好感的,关心你那不是应该的吗?”
难怪图野对她没辙,在胡言乱语方面她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赋,我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结果她很没眼色地再次开口:“需不需要我额外提醒一下你,在见到我师姐之前,你最好别让妙手道的人知道扳指在你身上。对了,那两枚戒指也一样,虽然它们的情况和它稍微有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