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烈恒焉着实是咬牙切齿了一阵,但是听着韩修那声没脸没皮的“乖~”后,忽然就忍不住笑了,本来要捏碎人骨头的大手改成了推,推得韩修在椅子晃了一下。
“乖你大爷的,恶心!”他骂了这一句,就当出气了。
两个死对头,都是已经到了这一生尽头的人,一笑泯恩仇了。
此刻李恤仍在挣扎,不敢相信暗卫和玄甲居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实在挣脱不开,便将悲痛欲绝的双眼看向韩修。
“太傅!”
韩修也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抱歉的微笑:“你猜的对,太傅确实还有隐藏的势力,那就是这些玄甲侍卫。
“但是你放心,他们依然是忠于你的,只是暂时听我的。”
只手遮天韩太傅,当年到底还是搞了点自己的小势力,因为那时要打磨李恤,也怕这小子被逼急了对他下狠手,于是控制了这批玄甲侍卫——到底还是血肉之躯,跟天子斗,总要考虑下自保问题嘛。
而知道了这个措手不及的真相,李恤登时崩溃了,嘶声哭喊:“太傅你好狠心!”
连让他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怎么能这么狠心?!
在李恤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韩修露出个苦涩又无奈的笑容:“傻孩子,我知道你内疚难受,所以我由着你伤自己。
“但是两刀已经够了,真的,太傅原谅你之前做的那些事。”
听到这里,李恤猛烈挣扎的身子才稍稍平静了一下,而后深深望着韩修,眼泪不停的流,发不出声音。
“太傅也为以前做的事道歉,没经过你同意,做的那些……看上去为你好,但可能你并不愿意的那些事。”
韩修笑着说话,态度一如当年的沉静端方。
“太傅给你道歉,你也别生气了,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韩修给他道歉,却是为过去那些抛头洒血的付出的行为。
李恤眼神呆滞了一瞬过后,像是察觉到即将永远失去韩修,于是整个人就疯了,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要冲过来,要冲到韩修身边去,边上暗卫和玄甲都拦的狼狈不已。
“不可以!不答应!我不答应!!!”李恤的预感越发强烈,于是撕心裂肺的喊,人被拦着过不去,就把染满鲜血的手奋力往前伸,哪怕只是距离近一点点,都好像愿意付出一切。
而在他这样疯狂的拒绝声里,韩修意识中一片烟火璀璨,贺电响的震天。【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清零,顺利完成本世界任务,请再接再厉!】
仇恨值清零,韩修的生命值也已经濒临极限。
此刻他坐在椅子里,眼睛却是牢牢看着那边挣扎嘶喊的李恤——本想冷面对待,可离别在即,看着李恤癫狂崩溃的样子,却忍不住有些心软……毕竟是亲手带大的孩子,竟莫名心不由己。
不过按照当下这个节奏,眼看着算计落空的赤烈恒焉肯定不会放过他,绝对会在最后反扑之前,先杀了他,如此一来……倒也干脆。
这般想着,旁边赤烈恒焉已经拔剑出鞘,剑刃的寒光溢出来,韩修却连头也没有转,只愿在最后的时间里,尽量把坚强的目光给李恤,望他也能跟着坚强,即使一个人,也好好活下去。
然而,想象中的,被赤烈恒焉拉着做垫背的一幕却没有出现,赤烈恒焉只是用手肘故意撞了他一下,丢下一句:“死对头,我先走了。”
走了。然后就真走了。
赤烈恒焉手下只剩十来个残部,眼看着用韩修威胁盛周天子自尽的计划落空,他剩下的选择就只有投降,或者试试杀出去,看看能不能冲过这成群的皇宫侍卫,杀到李恤面前,直接把李恤给宰了。
赤烈恒焉自然是选了后者。
他带着手下残部杀出去,十几个人,冲向层层叠叠的盛周御林军,颇有种当年盛周三万残军冲杀南梁十万大军的悲壮气势。
韩修被他们扔在了后方,无人问津,似乎在他们眼里,这个快死的盛周太傅可有可无,懒得搭理了。
无关立场,放下恩仇,这只是死对头给死对头送的最后一份人情。
眼前已看不到赤烈恒焉那赤红的身影,耳边能听到的也都是刀枪金铁的交击声和喊杀声,但是韩修却仿佛听见赤烈恒焉有些得意的声音:“看吧,我也能给你施舍份儿人情,我也不光是总被你压着欺负的。”
一片兵荒马乱,刀光剑影,御医令拎着药箱从殿里走出来,绷着一张脸,旁若无人地给韩修包扎伤口。
“嗯,走运,虽然伤口破了,但是经脉那里没有破,血能止住。”御医令检查了韩修伤口的情况,于是淡定地说明了一下。
当韩修伤口被完全处理好的时候,喊杀声便已经停了。
因为赤烈恒焉只想杀李恤,毫无逃生的念头,所以这一战没有周旋拖沓,可谓速战速决。
齐渊和御林军统领都受了不轻的伤,回来的时候一脸血。
因为有韩修的命令,暗卫和玄甲将李恤保护的很好,一直到战斗结束,才终于各自退开。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时,李恤才带着身上的伤,踩着地上的血,终于一步步的,走到了之前他怎么冲也冲不过来的韩修面前。
“没事了。”韩修先开口,淡然对李恤说道,那样子云淡风轻,端方俊雅,像冬日午后的暖阳一样舒适怡然。
李恤看着太傅俊雅温柔的面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表情也做不出来,似乎所有的的情绪都在之前的疯狂挣扎中倒光了,现在真来到太傅身边,反而一点也拿不出来了。
然后他盯着太傅的脸,俯身抓住太傅一只手,牢牢抓着、牢牢盯着,再不肯松手、再不肯挪开视线。
接下来最忙的就是御医了,毕竟天子受伤了,这事非同小可。
李恤躺在天机殿的榻上包扎时,韩修便坐在床边的椅子里陪着。
因为他伤得太重,实在是没多少时间了,躺着还是坐着都一样,御医令便没强行要他去躺下,由着他去了。
等李恤伤口处理好时,已是傍晚时分,透过窗户,天边的红霞正好看,是一道适合分别的美景。
李恤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在韩修面前半跪着,双手握着着韩修的手,把头低下去,把脸挨着韩修的手背,像小奶猫一样蹭了蹭。
这是李恤小时候才会有的动作,那时候他眼里装着星河,天真善良,可可爱爱,抓住机会就趴在太傅膝头,这样蹭啊蹭的,好像总也蹭不够。
“恤儿,太傅要走了。”
李恤身子一僵,没有把头抬起来,唯有喉咙里激烈压抑着的,都是哽咽的声音。
他想说不行!不要走!留下来!……可是……
可是已不敢再为难太傅。
最终他把头抬起来,努力擦去脸上的泪痕,眼里又满是星河的灿烂光泽,艰难地微笑着,对韩修微笑着说:“嗯,太傅放心,恤儿会乖的。”
二十三岁的人了,说话像个孩子。
但是,是个听话懂事,一看就让人觉得省心的好孩子。
韩修知他千难万难,还是已经跨过了眼前难关,心中十分欣慰。
临别在即,作为太傅,好像没有什么能予李恤赠别的,韩修努力想了想,最后伸手托起了李恤的下巴,慢慢把腰弯下去,想在李恤头上留一个亲吻,好叫他余生心安。
李恤看出了他这个动作,眼里的泪意又哗一下蓄满了,然后在韩修的嘴唇即将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抬高了头,大逆不道地用嘴唇接住了这个亲吻。
“坏小子。”韩修忍不住苦笑,抬手最后摸了摸李恤的后脑。
然后他的手就垂了下去,头也跟着偏在了李恤肩头,再没了动静。
李恤知道太傅走了,当即将一口气忍住,死死闷在心口,唯恐这口气呼出来,就是毫无形象的悲痛大哭。
不敢哭,怕吵得太傅还要回头看他,走都走的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