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烧着火盆,四个角落一处一盆,火苗跳动,劈啪作响,将原本幽深阴暗的密室照出一种昏昏的亮感。
室内有人,七八个,都是玄色短打劲装,清一色的男子,脸上都戴着面具,肃穆威严,不苟言笑,各自手中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忙碌而沉默。
一个身形清瘦高挑的青年坐在墙边的小凳上,垂着头、敛着眸,一身黑色纱衣,是寻常人族见不到的珍贵鲛绡所制。
他面容俊美异常,双眸碧蓝如海,一头同色的长发披在肩后,更是如海藻一般柔软茂盛,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遐想到那传说中,鲛人幽居的神秘深海。
只可惜这人俊美是俊美,神情却木讷呆滞,坐在这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却动也未动过一下,更不说话,连眼皮都似乎很少眨动。
一眼看去,倒像个精美至极的白瓷人偶。
可纵使面上毫无神采,但他委实生的太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碧色的眸子,就像星空下的海面,随便一眼瞧过去,那都是能叫人心头怦然一动。
这样的人,就这么坐在一群忙碌又严肃的黑衣大汉之间,就有种他被狼群包围,急待解救的危机感。
不过眼下狼群们忙得很,暂时无暇朝他龇开獠牙。
一台七尺高的木架被抬了进来,四名壮汉一起抬的,抬进来放在了俊美青年的身边,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震响,分量不轻,昭示这木架的沉重与坚固。
俊美青年被这一声震响惊了一下,碧色瞳子略动了动,随即眼帘缓缓抬起,茫然的目光看着木架,一点点将这陌生奇怪的巨大物件收入视线。
这木架显然是用来拘人的,中间有一根横木,可以上下调节高度,上面有拘束用的铁环。
然后不等青年空茫的意识想出这木架的用途,他人便被一名玄衣男子粗鲁拎起,踉跄拖到木架边,重手重脚地迫他站直,冷漠眸子仔细比对了一下高度,便将那横木调高了一些。
刚好是青年肩膀的高度。
调好了高度,压下卡栓,横木便固定住了。
准备就绪,于是又过来两名玄衣男子帮忙。
他们把青年拽到木架上,展开双臂,将人严严实实地往上面绑,一副要把人钉在上面下不来的狠劲。
无极殿是做买卖的地方,南北通吃,什么买卖赚钱就做什么买卖,在羽族和人族都十分吃得开,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也是个法外之地,哪一族的规矩都管不着他无极殿。
所以纵使如今鲛人为宠已是常见的事,但是真正敢公然买卖鲛人的,也就独此一家了。
无极殿的手下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和培训的,更有严酷的刑罚教他们懂得,按规矩办事才能活命和挣钱。
所以在他们眼里,不管是美是丑,是人是兽,那都是商品,是不会起私心念头的——不管歹念还是善念。
然而眼下,这俊美鲛人被他们重手重脚地往架子上绑,一双碧色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惊慌,茫然又无辜地看向他们。
于是,几个身经百战的玄衣男子俱是一愣,长满茧子的粗粝大手都停住,竟是不忍心再绑他。
“愣什么愣?再不绑好统统滚蛋!”
李青是无极殿里的一名小管事,资历比旁人都高一些,面对常人难敌的诱惑,自然是稳得住的。
他这一声吼,那三个险些被勾了魂的玄衣男子才回神,连忙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一阵锁链叮当过后,这名俊美鲛人便牢牢困在了木架上,连动一下都难。
虽说到此时他眼里仍是茫然的,但是显然不习惯这被绑着的姿势,于是下意识地挣扎。
原本麻木空洞的神情里,带上了几分倔强和隐忍,看上去真是……好生撩拨人。
李青看了这一幕,当下也是失神了一下,心中泛起了绯色的涟漪。
这般反应,自然是被旁边小弟看出来了,于是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故意咳嗽一下,提醒他回神。
李青刚刚才训了别人,现在自己又犯,委实下不来台,于是干咳两声,老神在在地给自己打圆场:
“南海之外有鲛人,亦作蛟人,龙之后裔,水居如鱼,织纱入水不湿,泪泣成珠,出水则生双足,艳美无双,见之倾心——这定然是个血统极纯的鲛人,勾起人来,怕是那睥睨四海的羽皇陛下都架不住。”
自己架不住,便拖传说中的羽皇陛下下水,反正天高皇帝远,羽皇又听不见,李青只管给自己找台阶下。
见李青找补找的辛苦,近旁几个下属也很给面子,纷纷点头称是。
而这时,另外的下手抬了个火炉过来,炉中炭火烧的灼红刺目。
李青于是从墙上拿来无极殿专门用来给货物打标记的烙铁,施施然地放入火炉中烧。
“去,把他领子拉开。”李青对下手吩咐。
于是下手便将那青年的衣衫拉开,露出锁骨下的肌肤。
被锁在木架上的鲛人还不知道眼下境况,见有人无故扒他衣领,于是一双碧色眸子便瞧着那扒他衣领的人,天真无邪的眸子里,都是茫然疑惑,像是在问:
“你要干什么?”
扒衣的下手被他瞧的心脏乱跳,面具下的糙汉脸颊竟是红了一片。
然后他忍不住问李青:“鲛人娇贵的紧,这样打烙印,也太暴殄天物了。”
李青白了下手一眼,冷声道:“旁的鲛人是娇贵,平常断不会让他们受伤吃痛的,但是这个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
李青已经将烙铁烧好,并没有烧的通红,只到堪堪能烫伤浅层皮肉的程度,这也算是他的私心了。
不过嘴上他是不会承认的,转头拿着烙铁过来,似是嫌弃似的答道:“这个不会哭。”
说着,烙铁递上去,贴住面前鲛人锁骨下方。
纵使李青留了私心,但烙铁烫上去还是听见刺啦一声。
只见那鲛人眸子猛然大睁,像是仍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即痛的脸色骤白,整个身体在架子上拼命挣扎起来。
但他人早被绑的严实,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于是他便垂低了头,咬着牙强行忍耐。
除了没有大声哭叫,那样子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李青平常辣手摧花不知几何,这次面上不动如山,但心里已经给揪疼了,烙铁上去印一下就挪开,好像挨烫的是他自己一样。
旁边几人也是不忍,于是再没人故意咳嗽提醒李青的留手。
大家装作一切如常,那手下瞧着鲛人苍白面庞,忍不住惊讶出声:“呀,居然真没哭啊。”
虽说只是随便烫一下,可那也不是人受的,鲛人以泪泣成珠闻名,吃了这样大的苦,竟然没哭,就不对劲。
李青看着鲛人锁骨下被烫出来的无极殿标记,看不出留手的痕迹,才幽幽道:
“鲛人的价值有二,其一便是鲛珠。这无主鲛人被俘获时,上头就想看看他能出什么成色的鲛珠,可结果法子用尽,他就是不哭。”
身为鲛人却不会哭,那他的价值就等于折掉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价值,便是像个普通美人一样,卖给某个色鬼当娈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