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就像是无头苍蝇般在遗迹中转了不知多久，绕了好几个死胡同才找到下行的路。
    旁边也有很多的大房间，值得庆幸是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些还能用的工具，一把像是匕首的钢针，还有先辈们遗留在房间空桌子上的奇特玩偶，那玩意是飘在房间上空的，卡比亚觉得可能会有用便将它收了起来。
    好不容易又去看了看几个空房间，本就受了些重伤的裴宇这时候也终于支撑不下去，带着背上的青年跟着倒下去。
    “裴宇！！”
    尼欧焦急的呼喊声始终萦绕在耳边，但他感觉眼皮太过沉重了，重的他睁不开眼，最终也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出了一身冷汗的青年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摸着胀痛的脑袋，还未恢复视线的幻境中全是一群男女老少冲他喊打喊杀的场景，他被绑在石柱上，脚下是生起熊熊火焰的深渊，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让他死，绝对不能让他死得轻松了。
    但那些人他都认识，都是他曾经施以援手的人，现在却是要他死，他心有不甘，也是愤怒。
    “喂。”冷漠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他吃力的抬头，在这个异常亮堂的房间内的光线显得无比刺眼，终于在视线恢复时他看到那跟平常一般无二表情的卡米亚正死死盯着他，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发现现在卡米亚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审视囚犯一般。
    身边看不到裴宇和尼欧，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卡米亚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故意隐瞒你是交易者的事实？”
    “什么？”青年还有些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和外面的家伙做交易？”卡米亚再次问道。
    卡米亚的一句话让他想起来很多事情，那些记忆就像是人生的走马灯一样快速的闪过一遍又一遍，每一遍走过他都觉得心有不甘，更是愤恨自己的无能，还是对那些强者的愤怒。
    见他迟迟不作回答，卡米亚像是生气了般厉声质问：“我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卡米亚从来都没有像这样说过话，至少是从青年认识它开始。
    从来，从来都没有。
    但很明显，青年的思绪回转，他好像知道了卡米亚或许知道了，更或者其他人也知道了这次的事件就是因他而起，让裴宇的族人和那个人族的孩子一起跟着陪葬了，而卡米亚的同胞们也因为这次事件死掉了3人，还有最开始的两人，是在另一次和域外数个的族群交战死亡的。
    而因为他，就让卡米亚他们的伙伴直接死掉了三人，青年明白，作为领导者的卡米亚不愤怒是不可能的，更是因为卡米亚自己的失责才让他这个潜在的威胁引发了接下来的变故。
    青年没有作答，而是转头苦笑着问：“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心里在自责，裴宇他们的族人好心接纳了他，却因为他的乱跑露出马脚招来杀身之祸。纵使是死亡这样的惩罚来上十遍，他都觉得对不起裴宇和他们的族人，还有那个小男孩，也还有面前这个卡米亚，以及它们的同伴。
    卡米亚这样答道：“我不会对已经失去生命意义的生灵下手，更不会对一个没有恶意的弱小下手。
    这是我们先祖的训导，也是我的信仰。”
    青年无法理解，但这样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就像是个笑话在无情的嘲讽他，说他无能。
    “难道你们就不会感到愤怒吗？明明是我害死了他们所有人，也害死了你们三个同胞。”
    “愤怒。当然。”卡米亚平静的点着头，但却这样说：“在你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尼欧不听我的劝阻任性查看了你的记忆隐私，这让我感到抱歉。
    但我们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我们没想到我们的死竟然不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是死在了我们想要守护的一方手中。
    知道了事情始末的我，也在自责我的失责和对你们意识形态的误判。
    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有我和我们还不够成熟，不了解你们人类的社会意识形态，才让这次无法挽回的结局发生。
    ”
    听起来像是卡米亚在和他讲道理，但落在青年心里的这席话确实句句诛心，也更让他浑身无力。
    而卡米亚此时又接着问：“但你得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和那些外族做交易？”
    “我。”青年说了一个字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
    他只记得当初他们那帮孩子在街上乞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的帮助，更没有一个好心人会施舍他们，因为国家忙着打仗，任何一口吃的都难有人会施舍。
    然后一个穿着诡异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说让他们帮忙搬一下货物就会给他们一些粮食。他答应了，作为年纪最大的孩子，他还得照顾弟弟妹妹们，他们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若非是那帮修士惹出来的麻烦的话，又若非是那群心机深沉利欲熏心的掌权者促使他全家只剩他一人的话。
    在这里，他还得感激那个男人。
    他们帮忙搬起在一间破房子里的数个麻袋，再在搬动的时候他发现那些麻袋里似乎装着活物。但他不敢过问，只能叫上两个年纪大的弟弟帮忙推车。送他们出城，在到郊外，那个男人给了他们一大包粮食，两个弟弟的脸上久违的看到了笑意，他内心也很开心。
    但，他多嘴了。
    他问那个男人以后还有机会帮忙搬货么？
    那男人似乎有些犹豫，在犹豫了半晌过后，给他们提供了一条生路。
    叫他们去绑架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或许他们会考虑一下。最后还送了他们两捆麻袋，显然他们需要大量的人员，但他不知道那是准备去做什么。
    这一顿让他们所有孩子能撑个好几天，但好几天过后呢？他们又得挨饿，最小的弟弟也不过四岁。终于在旁边的老二催促下，他决定这样干了。
    他们在一天夜里，找到了一个窝在深巷里病入膏肓的瘦弱老人，老二下狠手敲晕了老人，他最后都没狠下心下手，是老二和老三把老人捆进麻袋。想着过两天给那个中年男人交货换吃食。
    也果然，在第二天大雨的晚上，那男人果然在那个地方出现了，他们与那男人将货物交易换取食物，但那老人好像已经被捂死了，然而男人却每当一回事似的还是给了他们食物，甚至还给了他们一人一把匕首，说下次找一些强壮一点的。
    那什么是强壮？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很快就有了答案。
    城西是贫民聚集地，这里根本不缺乏混混和小偷之类的人，也是因为打仗的原因，这里这样的人变多了。
    经常有一个比他们大一些年纪的小混混总是会来欺负他们，那天他还扒了裤子把打翻在地妹妹头上撒尿，脾气最难控制的老二一下就上去了，更是直接拔刀在那混混的屁股上开了一刀。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老三被吓惨了，但作为大哥的他还能稳住心神，把弟弟拉开自己也拿出武器威吓对方。
    也是看着三人都有武器，混混有些气不过但也无奈只能先行退回改天来算账。
    果然，没过两天，那混混在夜里带着三五个人朝他们居住的破房子赶来，经历过流亡的他自然知道他们必定不会轻易罢手就在他们途经的路上设下陷阱。
    也是在当天出了事的那天晚上，他就叫上两个弟弟开始没日没夜的在院门口前挖出一个大坑，削出一些竹签做利器放在最下面。
    五个人中有三人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在他们都慌了身的时候，早就躲在墙垣边守株待兔的三个兄弟也突然出现，将剩下的两人推进坑里。
    以前被欺负的孩子们都在那时染上了血气，他们朝大坑里丢石头，直到坑里没了动静，才停止。
    第二天，是他们收获最丰富的的一天，交了两个活人上去，那中年男人没有给食物而是给了他们足够买一个月吃食的钱财。
    一个无法回头的履历就此开始，他和三个弟弟约定以后专挑那些坏家伙下手，两个弟弟也是欣然答应，因为那些坏家伙是真的可恨，与其让他们祸害其他人，还不如自己把他们做掉拿去换钱换粮食，来救济其他需要救济的孩子。
    他们也渐渐在这样的生活下渐渐长大，跟着他们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人手也越来越多，几乎很快的，这座城里就看不到几个混混和小偷小摸了，更是在人多的时候，他们还制服过杀人犯，只要想办法，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然而只是这样的话，根本填不满他们这一大群孩子帮的胃口，他们必须得吃饭，有些有见识的大孩子提议去劫富济贫，任性妄为的老二一下就答应了，他们也早看那些官员豪绅不爽了。
    耐不住各方磨，也是他有时候也看不惯那些当官的还有豪绅欺男霸女的场景，他们开始一步步蚕食那些官员豪绅家丁，还有家里人。
    但，这样的事情总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将一家豪绅的闺女推上马车，一帮官兵早就接到了消息便包围了他们，而勇武的老二和鸡贼的老三更是带着一大帮孩子杀出了一条血路，带着一大帮人冲出了包围圈，逃出城外。
    就此，他们再一次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又是机缘巧合下，他们再一次遇上了那个男人，也在后来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山里的一帮马匪势力的线人。
    通过牵线搭桥，他们带着一大帮孩子投奔了那批马匪开始自我的成长。
    刚开始，他们还能接受马匪的生活，但时间久了，他们发现这样打家劫舍的生活并不是他们所想要的。
    作为老大的他和弟弟们提了这件事，老三不想在外颠沛流离而留下，老二在他已经偷偷溜出山寨后很远又突然出现跟着他一起逃离了那个地方。
    他印象里当初这个家伙是最讲义气的，也说了一句最让他感动的话：“大哥你行事优柔寡断，我担心不下你，还是我跟着你一起走吧。”
    可感动是感动，但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在最后真的掏了他的心窝子。
    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地方，早年在山寨里练得的身手在一家富裕的家族中混得了一口饭吃。他和老二样貌都不错，更是被送去当作家族千金的护卫。
    那家族的千金真的很漂亮，本就是合适的年纪看到了能够让自己动心的人，真的很难去抵挡，他暗恋了，也没想到老二也一样喜欢上了那个千金。但他和老二不一样，只会把喜欢压在心里，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人家的区别，也是在很多时候去提醒老二别惹事。
    只可惜，老二还是惹了事，跟老三学的油嘴滑舌在老二身上用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二获得了千金的芳心，还趁机会把事情给办了。也只可惜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很快就被这家族的管事的知道了。
    他们把老二绑了起来，说是要凌迟处死。
    同生共死的兄弟，他怎能看得下去，说让他领罚只求放过老二的性命。
    作为管事的家族长老自然是对他这些年为家族做事的样子看在心里，只是让他和老二一起领了一顿罚，便放过了老二，也将老二赶出了家门。
    也在最后，这家族长老还把那位千金许配给他，也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丑事外传出去才出此下策。
    纵使他是万般拒绝，又在家族长老用老二的性命相逼下他才答应这桩他根本就不想要的婚事。更不想因此，老二在之后知道了这件事而怀恨在心。
    然而事实上，那时候的千金早就有了老二的孩子，他是连大婚之夜都没进过婚房，更别说在之后的日子里和那千金在一起睡过，他觉得心里膈应，也是感觉造化弄人。
    但更加造化弄人是外界的形势和家族也已经腐败不堪的形势，所有人都瞧不起他这个上门女婿，连那千金也觉得他不是男人。在外面的人也不给他好脸色，更是从来都不给他面子。本就内心要强的他，觉得必须要做一些事业，开始在城里乱窜。
    还是在机缘巧合下，他又碰见了那个男人，时隔多年他竟然没在那个男人脸上看到一丝多余的皱纹，前天是什么样，今天还是那个样。
    一番闲聊下，他知道这个男人还是在做着老本行，贩卖奴隶。
    但眼下有一个新行当，问他要不要参与，再怎么说他在那个家族也有一定的权力，至少两个下人是能使唤的。
    犹豫了几天后，他再次去见了那个男人，从那个男人口中的得知交易的对象竟然是外域的种族，听说是在那他们这些做什么试验，而男人也是因此得了机缘。
    原本修行难以通天的事情，在眼下却变得如此的轻松，光是那个男人现在都已经拥有千年的寿命，还是修炼了不到几年的时间就取得了这样的成就。
    说实话，他心动了，二话没说便开始了。
    也和最开始一样，他是靠着家族势力去打压其恶势力抓捕那些恶人换取资源，渐渐地，家族人中得了好处，开始转变为打击其他家族，甚至是和国家开战绑架那些老幼妇孺送给外域的族群做实验。
    这样的好处就连他都无法去拒绝，他在直接接触外域族群后得到了最大的好处，仅仅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他就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成长为一方巨人。
    那时还没有什么神境划分，只有人，仙，神，还有永恒。人就是普通修士，仙就是神灵境之下都是仙，神就只有一个神灵境才是，永恒，就是那帮能破开天地的家伙们能有的实力。
    而他在当时，就是仙境。还是非常强劲的那种仙人。
    虽然他主张是打击恶势力，把那些恶势力的人交给外域族群然后给他们家族提供修行修炼或是其他的资源，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能在背后捅刀子的，竟是他的兄弟。
    他兄弟被赶出门后，一直是对家族的处理怀恨在心，后来再知道他和那千金大婚，就此也记恨上了他大哥。
    也是他这个大哥常年在外不问家事，他这个兄弟才有可趁之机，也是事实上在他最开始就和千金避嫌的时候，他兄弟就时常与那千金幽会，直到多年后家族在他的经营下有了好过头的气色。
    意识到这是个正名的机会千金催促他这个兄弟给他捅刀子，把他解决了坐上家主的位置。
    他这个兄弟当然是答应了，他恨了他这个大哥很久了，也在获得好处的同时将他与外族私通的消息卖给了人族证道军。
    很快，更大的危机来临，不是他，还有他们的那个家族都被划上必杀令，由于告密有功，又没有去告知自己和那家族有任何联系的老二幸免了下来，倒是那个家族除了他这个当大哥逃了出去外，其他人都没了。
    就此，他开始了逃亡，直到现在。
    说心里话，他觉得他是坏人吗？好像只是因为一口饭开始的，他杀了其他坏人，保留了自己当坏人，那确实，他是个坏人。
    但更坏的不是其他人才对吗？这是他逃亡到现在才想明白的道理。
    所有人都可恨，包括他自己，都是一帮利欲熏心的家伙。
    这就是他的一生了，青年终于给卡米亚讲完了一切。
    他哭着反问：“你觉得我有选择吗？”
    卡米亚沉默了半晌，最后点点头。
    “如果是最开始，你是为了活着的话，那确实是。
    但后来的你不是了，你得明白。”
    “我知道。”青年笑着说，但眼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那你能让我痛快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