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前三天可谓是地狱三日游,一众嘉宾真实上演了什么叫做鸡飞狗跳仰天无语。
说实话,教老人比教孩子难得多了,他们在某方面是一片白纸,却有着养成了几十年的思维惯性,在教会他们之前可能要先说服他们,不然老人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这也不奇怪,年轻人的观念都很难转变,一个甜粽子咸粽子的话题也能吵得沸沸扬扬,更何况是活到这个岁数的老人——他们跨过了最恶劣的时代,见过了无数风波,自然对自己的经验十分信任。
相比之下,计绯的太极课的进展是最顺利的,顶多是有人打累了就偷懒,没什么可以引发争议的地方。
啧,难怪广场舞在老年人群体中流传得最快,看来只有运动和八卦是最容易传播的……
开学第三天的傍晚,常驻们送走了第一批飞行嘉宾袁孟晴和李枫华,外头还有工作在等着他们。
袁李二人都是一脸憔悴,李枫华沉痛地拍拍计绯的肩膀,“计小绯,你加油,实在不行的话就跑路吧。”
计绯无言以对,只能一脚把他踹上了车。
沈铭没走,他之前投简历的时候就说过可以来当志愿者,被折腾了这么多天,仍然初心不改。
“我就不信了,我学了那么多年音乐,还教不会他们一首歌!”沈铭咬牙切齿。
计绯赶紧安抚道:“冷静啊,沈老师,今天不是有十几个人愿意跟唱了吗?胜利就在眼前,千万不要暴躁!”
沈铭:“哼!”
这些老人的执拗把音乐大佬都气疯了,其他人的心累程度也不低,这个时候荀西丛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扶贫工作有多么难展开是众所周知的,荀西丛经历了四季节目,见惯了各种奇葩行为,虽然一开始小看了学习班的难度,但他也是最快适应的那一个,灵活地支援着各个嘉宾的课程,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一个教了十遍都没学会按接听键的老爷爷,继续教他第十一遍。
荀西丛静静观察了几天,然后跟节目组商量了一下,临时加上一节拓展课,带上老人和老师们去藕田里摘莲蓬。
这里是老人们的战场,农村娱乐项目少,他们也闲不住,这个年纪仍然没有放弃干农活,一群嘉宾和培训老师都要跟他们请教怎么挑莲蓬,老人们手把手地教,就这样还闹出了不少笑话,燕尺素甚至一屁股坐进了淤泥里。
就在欢声笑语中,双方的隔阂不知不觉地被打破了。
莲花清香,莲叶成田,郁闷多日的沈铭觉得心情好多了,荀西丛抓住时机,让工作人员搬来两个大音响,放了音乐课一直在教的歌。
沈铭下意识地哼唱起来,片刻后,藕田各处传来了跟唱的声音,老人们借着莲叶的遮挡,让歌声慢慢地飘开,从小声到大声,从零散到整齐——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老人沧桑的歌声回荡在藕田间,他们的旋律并不优美,调子也不准确,却让工作人员们有些热泪盈眶。
底层的生活总是沉寂而压抑,连痛苦都是没有声音的,他们把自己困在这里,困久了就麻木了,从此竭力拒绝踏入新的领域。
没有一颗看世界的心,即使把世界放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会在乎,因为没人教过什么是享受娱乐,什么是表达自我,他们不懂精神文明,畏惧别人的眼光,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三餐温饱,一瞬的享乐都怕被人说是放纵贪欢,所以宁愿寂寞地在屋门前坐上一天,也不敢关上门来唱歌跳舞打发时间。
工作人员们曾被他们问过无数次什么时候可以放假,因为在这里吃吃喝喝不用干活,他们就想要回去伺候田地牲畜,消除自己的罪恶感。
这种不配得感让工作人员们很无力,他们像是看到了自己家里的老人,明明辛苦了一辈子,却闲不下来一分钟,不但自己累,别人看着也很累。
来到小暖学习班,可能是因为村干部的劝说,可能是因为一部手机和包吃包住的诱惑,他们并没有真正认可这趟学习之旅的作用,抗拒于自身的改变,直到这一刻,老人们的固执才被歌声打破了一个角……
他们真的很希望等节目组离开之后,这些歌声仍然可以保留在村子里,为这死水般的生活增添一点微不足道的亮色。
计绯采了一支莲蓬,起身朝四周看去。
不远处的莲叶被风吹弯了腰,露出了陈大妹的身影,她那常年愁苦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笑意,总是佝偻着的脊背变得挺直起来,她挎着袋子,摘着莲蓬,小心翼翼地跟着歌声轻轻哼唱,此时天那么蓝,阳光那么明媚,她的脸上都泛起了柔软的光。
计绯心想,他们改变不了陈大妹的处境,但是当她回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老屋,也许偶尔可以小声地唱首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为自己和寂寞达成短暂的和解。
“西丛同学,”计绯来到田埂上,把手里的莲蓬递给他,“今天的你也是棒棒的哦~”
荀西丛蹲下身去接过莲蓬,努力克制住自己嘴角弯起的弧度,“谢谢。”
执行导演欧阳手动拽过摄影机,把他们框在了画面正中间,整个人被甜得神志不清,“让后期给我把莲蓬p成花,要大红的玫瑰花,再来个粉红滤镜,加点爱的泡泡……”
编剧老师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听说有的人嗑cp比自己谈恋爱还上头,没想到他身边就有人中招了……
因为经历了又一次的破冰,老人们上课的时候也就没那么沉默了,到了傍晚时刻,他们就摇着蒲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询问学习进度,也有人成群结队跑到村广场练太极,碰到跟不上进度的人就教一教带一带。
荀西丛终于逮到空闲,带上刚考完科目一的计绯去练车了。
村子附近有个很破的驾校,教练只有两个,也没什么学员,好在场地够大,荀西丛提前打过招呼,约了场地和教练。
教练得知计绯以前练过车,就让她先上车试一试,荀西丛很自觉地跟着进了后座。
教练好像有点怕镜头,躲在副驾驶当吉祥物,把指挥权让给了荀西丛这个老手。
计绯谨慎地道:“你骂人不厉害的吧?”
荀西丛失笑,“不管你练得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欺师灭祖吧?”
结果半个小时后,荀西丛就被啪啪打脸了。
“老师,你踩反离合和油门了!”他额头上的青筋一跳,“而且你开雨刮器干嘛?是需要挡一挡紫外线吗?”
计绯怂了吧唧的,“哦……”
又是十分钟后——
荀西丛冷静地道:“老师,看到我们的摄像师了么?”
计绯:“看到了……”
荀西丛:“你再不打方向盘,就可以欣赏他被撞飞的美丽风景线了。”
计绯:“嘤!”
荀西丛下了车,站在场地边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把马路杀手放出去,也是一种重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