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的录制时间初步定在了十月底，这部话剧的整体时长很短，排练时间有将近两个月，对计绯来说绰绰有余，难度反而体现在综艺录制的部分。
    换成是一年多前，计绯早就抱头哀嚎自己做不到了，现在倒是淡定了很多，首先就把综艺录制方案研究了一遍。
    这看着看着吧，计绯的脑袋上就冒出了几个问号。
    让他们自己靠着巡演来赚旅游基金就算了，这个话剧的门票还要靠他们自己卖出去？！这么抠门的策划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正在干活的黄湛：“阿嚏——”
    荀西丛给计绯解释道：“巡演肯定是亏钱的，场地费在那里摆着呢，而且为了达到推广的效果，票价也会比日常的话剧定价低很多，旋天想在这个项目上回本，就只能靠综艺播出之后的收入，所以整体流程还是要带着一定的综艺戏剧性，不然就成了一部枯燥的话剧纪录片，达不到黄总期待的效果了。”
    被拿来练手的《咱们pk吧》就是这样的，因为娱乐性不强，观众流失率就比较高，好在留下来的观众黏性很大，大部分都能给出正面的评价，自发为这部综艺去做宣传，官博至今还在被观众催促着要出第二季，在投入成本不高的情况下，这种回报率已经让人很满意了。
    但是，旋天传媒为什么想做这档话剧旅行综艺？他们就是想在这个艺术没落的年代里，再为话剧争取一个曝光的机会，不至于在沉默中渐渐消亡。
    其实大家也知道很多行业已经走向了夕阳，转型升级太过困难，话剧没落的形势难以逆转，就算得到了短时间的关注，在这个新奇事物层出不穷的年代里，人们的热情像是潮水般暴涨，转眼又会如潮水般快速消退，只剩下话剧演员们站在一片砂砾中，默默地演完了自己的那出戏。
    可是在大浪淘沙过后，也许仍然能有一部分人对话剧产生持续的热爱之情，支撑着话剧行业——或者说至少能够支撑着这一代的话剧演员多走几年，至于能够续多久的命，就看话剧行业能不能跟上这个时代、而这个时代接下来又要走向何方了。
    故而，比起《pk》的随意和自由，旋天传媒在制作话剧旅行综艺的时候会更看重传播效应，注重节目的可看性，希望借此机会来扩大观众群体，让更多的人可以了解话剧，并且为之走入剧场。
    以荀西丛这么多年来做综艺的经验，他深知这个项目想搞起来是很不容易的，赔钱的概率太大了，不过对于旋天传媒来说，这是他们对自我情怀的奋力一搏，也做好了倒贴钱的准备，荀西丛对这种为热爱而付出的努力是尊重的，也很愿意去帮忙做一些事情。
    计绯挠了挠脸，“原来师伯是这样想的……”
    一个公司为什么能够聚齐那么多咸鱼？那就说明老大也是一条咸鱼。
    在计绯的印象里，黄湛一直就是没什么野心的样子，公司的自制剧收视率如何，他不是很看重，艺人们能不能给公司带来大的利益，他也不是很在意，做各类决策的时候永远是不慌不忙的，让人觉得天塌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全体员工有样学样，跟着他学会了如何做个佛系的打工人。
    黄湛的外表掩饰得太好，计绯现在才知道他在心底藏着那么多对话剧团未来走向的担忧。
    旋天话剧团在圈子里算是为数不多还健在的老牌剧团了，也是为数不多可以靠着舞台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的话剧团队，当然，这也要感谢黄湛那群兄弟的慷慨解囊，不至于让一出话剧在诞生初期就夭折了。
    话剧团是旋天传媒的初心，是黄湛常年关注的重点，也为旋天的演员们提供了无数实战的舞台，蹭到了许多来自话剧前辈们的免费指导，像是计绯他们这样的二代演员都是在话剧团里打磨过无数遍，然后从这里走出来，踏入了影视圈。
    计绯这几年专注于电影那一块儿，很少参与话剧团那边的巡演，偶尔也能听到胡欣感慨这几年的上座率越来越低了，场次也在缩减。
    要不是旋天借着《人间小暖》第五季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里，随着董姿这些老演员的退居幕后，随着计绯这些年轻演员的越来越糊，也随着曾建阑这些老前辈逐步退出了舞台，话剧团说不定哪天就会安静地消失了。
    计绯仔细一想，觉得黄湛这个决定还是很果断的。
    她这两年的人气上来了，口碑保持得不错，这档艺术气息更浓的综艺不但不会消费计绯的名气，还可以为她巩固“老艺术家”的人设，而旋天传媒一直跟荀西丛的工作室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黄湛也没顾忌面子和人情债之类的问题，直接跟他们那边进行资源置换，为这档新节目保驾护航。
    因为荀西丛没有彻底转型，手头上的综艺资源还能发挥作用，跟登雀平台也是合作期的盟友，旋天能够通过荀西丛来联系制作团队和播放平台，这么一来，综艺制作有了方向，后期播放有了去处，起码能够保证他们这个节目是卖得出去的，错过这一次机会，以后想做这档综艺的话就更难了。
    计绯摁住了太阳穴，“怎么办，突然觉得压力更大了……”
    她不是一个综艺感很好的人，录《人间小暖》第五季的时候全靠三个常驻嘉宾带飞她一个，这次要她来扛大旗，她还真有点怕自己扛不动……
    荀西丛鼓励道：“老师，旋天所有人都相信你，才会把这个节目交给你，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做到的。”
    计绯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荀西丛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
    旋天传媒对计绯有着极高的期待，不是说希望她能成为国际巨星、为公司赚大钱之类的，而是相信她能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上走得更高更远，可以成为旋天新一代演员心中的定海神针，在计绯面临瓶颈期的情况下，旅行开拓视野，话剧沉淀演技，大家也希望可以借这样的形式来助她一臂之力。
    所以，荀西丛会积极地过来帮忙，但不会像是上次录综艺那样手把手带着计绯抢镜头，因为这档节目是旋天传媒的冒险，也是她的一场冒险。
    ……
    录综艺是后面的事情，计绯愁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给抛在脑后，率先投入了话剧的排练当中。
    在旅途中兜售门票和进行表演，就代表着入场的观众群体是随机的，非话剧爱好者的占比率会比较高，他们自然不能选择那种一演就是几个小时的剧本，这样对演员和观众的负担都比较大，所以，以短小精悍为特点的小剧场话剧就成为了这次巡演的首选。
    旋天话剧团准备的剧本很短，整个表演时长只有半个小时，计绯花了点时间把台词背下来，叫上小伙伴们就去剧院那边排练了。
    不得不说旋天真的很大胆，这次综艺的常驻嘉宾是全年轻人阵容，计绯作为大姐大，带了两个师弟和两个师妹，其中两个还是话剧团的专业演员。
    之所以没有挑选那些资历更深的演员，一方面是想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另一方面是因为话剧团忙着打磨一出全新的原创话剧，预备在综艺播出期间同步开启新剧的第一轮全国巡演，不管最后的推广效果怎么样，也算是资源利用最大化了。
    在排演练习期间，制作组那边还专门派了摄影师过来，拍摄一些幕后的准备镜头。
    等荀西丛从剧组出来的时候，计绯他们在剧团前辈们的帮助下，已经把整部话剧给顺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抠细节和刷熟练度的工作了。
    回到b城的荀西丛很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计绯，而是去赴了几场应酬，第三天下午才出现在剧院的排练室里。
    此时的计绯正在帮师弟师妹们逐字逐句地抠台词，荀西丛跟角落里的摄影师打了声招呼，在靠墙的地方坐下来，安静地听着他们在念台词。
    直到练得差不多了，计绯就示意众人可以原地解散了。
    四个师弟师妹爬起来，礼貌地跟荀西丛问了声好。
    这四人当中，其中一个嘉宾成员就是《pk》中获胜的安莉，她靠着实力成为了旋天传媒今年力推的新人，荀西丛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两眼。
    安莉刚上大四，还没拿到毕业证，别看她年纪最小，但是台词功力丝毫不逊色于另外三个人。
    荀西丛在旁边听了半晌，忍不住感慨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只要找对了方向，努力一下都能事半功倍。
    安莉几人先撤了，摄影师收工回家，排练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计绯拎着剧本往荀西丛旁边一坐，困惑地看了看他的黑眼圈，“忙什么去了？”
    “我收到一个消息，”荀西丛强打着精神道，“不出意外的话，《猫多多》在年底前就能过审了。”
    计绯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确定了吗？”
    《猫多多》的剪辑工作早就完成了，第一次送上去的时候便被打回来修改过一次，再后来就没有下文了，计绯还以为今年已经搞不定了呢。
    “八九不离十了，就是这个时间点的档期不好选，春节档太挤，三月档太淡……”荀西丛沉吟道，“所以我这两天跟几家院线的负责人吃了个饭，想看看能不能冲一下圣诞档。”
    《猫多多》的电影发行交给了荀西丛的公司，这个消息也是熟人私下跟他说的，荀西丛回到b城后就先去确认了一番，然后马不停蹄地找院线那边的人联络感情，顺势打听圣诞前后的档期情况，以至于忙到现在才过来见计绯。
    电影的票房决定了荀西丛的公司和旋天传媒会不会一起亏钱，一向对这些事不太关注的计绯都变得认真起来了，“怎么样？”
    “圣诞档暂时没有特别能打的片子，我来之前刚跟黄总和欣姐碰过面，也让发行团队和宣发团队动起来了，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荀西丛安抚道，“你别有什么压力，专心搞话剧就行了，如果顺利的话，话剧的巡演说不定还能带动一下电影的话题。”
    计绯眨眨眼睛，“就这样？”
    “不然呢？”荀西丛反问。
    其实计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便问：“我不用去路演吗？”
    “宣发那边商量过了，这个题材不适合广撒网，路演对票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荀西丛解释道，“所以我们打算到时候多做几场点映，靠口碑来吸引特定的观影人群……”
    他大概地聊了一部分宣发方面的计划，计绯似懂非懂地点头，表情还挺严肃。
    荀西丛微微歪头盯着她，看着看着就弯起了嘴角。
    计绯很困惑，“怎么了？”
    荀西丛淡定地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被你可爱了一下。”
    计绯：“？”
    她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可爱了呢？
    眼看着她的问号从脑袋顶上冒了出来，荀西丛闷闷地笑了出声，他的脸上是带着些许倦意的，可是眼神又温柔又明亮。
    其实荀西丛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以前是个擅长表情管理的偶像，在计绯面前却忍不住总是想笑，明明不受控的情绪会让人不知所措，在计绯面前却只觉得心情很好很放松，爱情也许是一种美丽炫目的毒蘑菇，无辜地在地上生长，贪婪的人类非要将其拆吃入腹，结果把自己毒得神魂颠倒。
    计绯被他笑得有点无奈，“我总感觉你在想奇奇怪怪的事情。”
    舒缓的情绪让荀西丛的神经松弛下来，坐在那里都有点犯困了，“嗯……”
    计绯：“嗯？”
    荀西丛盘腿坐在地上，随手托住自己的腮帮子，懒洋洋地冲着她在笑，“我在想……你种了好多的毒蘑菇。”
    计绯：“啊？”
    荀西丛佯装叹气，“一不小心被蘑菇毒傻了，真想碰瓷它的主人啊……”
    计绯：“……”
    咦惹，人心险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