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冬和向学然的对手戏还有几场没有拍完，不过剧组连着几天待在山里，今天好不容易进了城，梁辞就给全员安排了半天的假期。
    大家伙儿忙不迭冲进酒店里洗洗又刷刷，还补了个觉，直到晚间荀西丛请全体成员吃饭，又在饭后请他们去了电影院。
    山里的无人区域比较广，信号不一定能覆盖到那边，经常连个网页都打不开，大部分人都对《蜃景》上映后的口碑一无所知，善意地调侃了一下荀西丛的追星事件，就很给面子地赴约而来。
    何映庭看了一眼正在忙着跟电影宣传海报合照的荀西丛，给了这群工作人员一个同情的眼神。
    你们是没赶上好时候啊，如果年初的时候去看《猫多多》，起码还能对着美人鱼嘶哈嘶哈呢……
    荀西丛合照完毕，就跟着人群进了他们包场的放映厅，影院人员也把提前预定的小吃套餐送了过来，他左看看右看看，又让影院人员多拿了几包纸巾过来。
    在计绯拍摄《今日蜃景》的期间，荀西丛去探过两次班，第二回更是在现场围观康明荞和程望野结束相爱游戏的高潮剧情，他很清楚计绯和庞宛轩的表演带来的冲击力，甚至还被其中一场表演卷进了戏里，和两个角色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等计绯杀了青，他就陪着计绯在当地住了几天，跟着她一块儿出戏。
    虽然早有预料，在电影放到最后的时候，荀西丛也没有想到现场哭崩了那么多人，其中还包括了不少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糙汉子。
    每次看计绯的电影，荀西丛整个人都会特别的专注，现场的拍摄和真正的成片也是有差距的，他也在品味镜头的组合、场景的变化以及背景音乐的加入带来的不同感受，可惜后排的摄影大哥嚎得太厉害了，他实在没忍住就回头看了一眼，眼睁睁那位一米八几的壮汉几乎哭倒在了瘦弱的场务身上。
    本来还有些眼眶发红的荀西丛：“……”
    情绪一下子就断掉了呢。
    即使摄影大哥哭得很滑稽，剧组的成员们也没有因此发笑，还在强忍着的几个人都禁不住落下泪来，不再顾忌周围的同事和自己的形象。
    其实，剧组的幕后人员也是很容易孤独的群体。
    一来是工作流动性大，哪个项目要人就去哪里，也许东奔西跑的人可以累积更多的人脉，但也难以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系，有些人甚至跟自己的亲人朋友都保持不了稳定的关系，很多演员自诉他们错过了亲人的生离死别，那么和他们待在同一个剧组的幕后成员当然也会遭遇类似的问题。
    二来是藏身在幕后干活，有些导演编剧还能出名，其他工种往往只能看着艺人发光，无论是在财富还是名声方面都会有巨大的差距，让人产生极大的心理落差，作为“不被看见”的群体，成绩好的时候被一笔带过，成绩不好的时候容易背锅；同时他们又能见证娱乐圈的浮躁和肮脏，见识到各种努力比不上运气、光鲜亮丽的袍子上全是虱子的故事，大部分剧组的管理也比较混乱，规矩多任务重，比普通职场更难混，他们常常会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也对自己的工作充满迷茫。
    康明荞和程望野是社会里的“边缘人”，他们是娱乐圈里的“边缘人”。
    当然，也有人对片子无感，看到一半就睡了过去。
    从电影院里出来，时间不算太晚，但大部分人还是选择回酒店休息，想要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也有些人三三两两地离开，大抵是要跟关系好的同事去喝一杯。
    何映庭戴着口罩，顶着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睛，跟着导演他们一块儿回酒店，不经意间一扭头，他忽然看到荀西丛的两个助理各自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正在迅速地记录着什么。
    何映庭看了看周围不在状态的同事们，好奇地问离得比较近的阿酷：“你们在写什么？”
    阿酷抬头，认真地道：“记一些剧情的关键点，待会儿回酒店写影评。”
    何依娜点了点头，表示她也是这么做的。
    何映庭：“？”
    居然把自己的员工都发展成了计绯的影迷……真不愧是他们的飞鱼第一人啊！
    何映庭叹为观止，这下是彻底服了，决定再也不跟这家伙争头号粉丝的名头了。
    殊不知阿酷记完几个要点，偷偷就去问荀西丛：“老板，这次照旧哈？”
    荀西丛高冷地一点头，“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阿酷默默地和何依娜击了个掌。
    虽然两个艺人的关系有了变化，但是靠写计绯的影评当兼职这种事……咳，优良传统不能抛弃嘛~
    回到落脚的酒店，副导演叫了一堆外卖，把总导演和编剧以及荀西丛他们都叫了过去，大家一块儿聊聊天，顺带商量一下后续的工作。
    荀西丛随意喝了几口小米粥，侧头就看到何映庭在用冰袋敷着眼睛，那冰袋还是副导演让人送外卖的时候顺手带过来的，避免他明天肿了眼睛不能出镜。
    其实热情外向的何映庭不能完全切身感受到康明荞和程望野的孤独，他更多的是被两个主角的表演所感动，在电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看到他这个样子，众人忍不住就说起了刚才看完的电影。
    梁辞是为数不多把电影看进去、又不被主角的表演席卷进去的人，他感叹道：“我跟计绯合作过一次，她那时候才十五六岁吧，演了个出场只有几分钟的小配角，我到现在还能记得她在镜头里的眼神……当时我就在想这孩子真有灵气啊，能慢点长大就好了。”
    很多演员的灵性都来自于“天真”，一旦走入世俗，一旦接受系统性的培训，反倒没了那份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对啊，计绯的演技是越来越挑不出毛病了，”另一个年纪很大的副导演微微颔首，随即看向了荀西丛，“最近影协换届，你老师真的不去试试吗？”
    在他看来计绯此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不擅长经营了，但凡有她学生一半的营销能耐，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还是个二线演员。
    荀西丛听得出对方没什么恶意，笑着道：“赤子之心一向难得，我老师喜欢保持现状，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副导演刚想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单纯”，但是话还没出口，便想到了正在拍摄的《行行》。
    时代终究是在变化的，他们年轻的时候都在吐槽奶油小生戏路窄，谁能想到若干年后是奶油小生统治娱乐圈呢？而且人人都有年轻热血的时候，想自己所想，做自己所做，才能走出自己的路，不然也就是多出一堆向学然，年纪徒劳增长，不知路往何方。
    白羚羊开口道：“这世界变来变去的，有人一下子翻红，有人一下子翻车，我们以前觉得很能赚钱的题材，往院线一放赔得倾家荡产，我们老觉得行不通的题材，人家就是能拍出来让观众买账，有些经验已经不适合年轻人了。”
    梁辞笑眯眯地道：“是啊，年轻人问到我们头上，能多说两句就说两句，人家有自己的盘算，还是不要去讨嫌了。”
    他跟这位副导演是多年好友，对方也不生气，只是拎着手里的鸭头点了点他，然后翻了个白眼。
    何映庭参与不了这群职场老油条的话题，一直在默默地用冰袋敷眼睛，直到这会儿才八卦道：“西丛哥，听说唐秋连老师的新戏女主是计老师，这是真的吗？”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们公司去跟唐秋连剧组争取过李枫华那个男二的角色，可惜没能成功，还得到了一个“噩耗”。
    众人瞬间竖起了耳朵。
    他们是打算让《行行》去春节档挤一挤喝口汤的，唐秋连无疑是春节档里属于大家的“公敌”，虽然他刚翻车了一次，但大家还是很担心他会连口汤都不让其他人喝。
    荀西丛也没有刻意隐瞒，“还在接触，暂时没有定下来，不过春节档是兵家必争之地，就算没有唐老师的作品也有别的大片，我会尽力不拖大家的后腿。”
    这话倒是不假，大家变幻的脸色很快就收敛起来了。
    何映庭大大咧咧地道：“电影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不是西丛哥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们一起尽力就好啦~”
    梁辞他们纷纷点头应是，荀西丛便笑着用饮料敬了他们一杯。
    ……
    计绯不知道荀西丛又在剧组里搞事，还打消了大家把她当假想敌的想法，此刻的她结束了一场路演，正在酒店里做皮肤护理，然后就接到了胡欣新发来的剧本——还是唐秋连那个剧组的。
    先前为了试探计绯的意向，他们那边发来的是三分之一的剧本，等计绯的团队明确表达了对剧情和角色的兴趣，唐秋连才飞过来跟她现场见上一面，随后旋天跟剧组那边就开启了反复的磋商。
    唐秋连经常拍的都是男人戏，而且他和李枫华同为高人气演员，胡欣这边必须争取来足够的利益，保证自家艺人不会成为这部电影的镶边女主。
    计绯没有亲眼见到团队之间的激烈交锋，不过从这份完整的、经过修改的剧本来看，她这边是没有吃亏的。
    “绯绯你这两天把剧本再看一遍，要是没有问题了，欣姐那边就定下来了。”啾啾转达了胡欣那边的意思。
    计绯点点头，“我知道了。”
    很多大剧组是提前一两年就开始敲演员的，唐秋连急于打脸，他的新戏在九月份就开拍了，名气比较高的演员的档期都腾不出来，不管是谈拢还是谈崩，唐秋连都想要早点跟计绯把事情敲定下来，再拖下去的话就更不好找人了。
    啾啾还没有看过剧本，忍不住问：“这部电影是不是有很多拳拳到肉的打戏？”
    唐秋连不算是个打星，但他主演的很多大片都会各种有惊险刺激的剧情，从飞车追逐到高楼蹦迪屡见不鲜，而这次的剧本据说没有那么多大场面，更多的是人和人之间的直接交锋。
    计绯想了想，这般形容道：“这是一场三个人的生存之战。”
    啾啾握爪，“绯绯加油，揍翻那两个臭男人！”
    计绯失笑。
    受制于成本，《蜃景》跑的路演场次并不多，不过随着评分的开放和口碑的传播，电影的目标受众慢慢接收到了信号，奔着这个主题踏入了电影院。
    因为方白义打出的爱情片的旗子，加上计绯和庞宛轩的过硬演技，电影的口碑倒也没有两极分化，只是在票房上没有爆发性的增长，始终维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曲线上。
    在观影群体中，让人有些意外的是除了那部分被空心病困扰的人群，其中有一部分主力军居然是情侣群体。
    这个暂时性的统计数据出来的时候，《蜃景》的工作群里都冒出了一串串的问号。
    他们选择在520上映，一方面是为了避开五一档期和端午档期的大片倾轧，一方面是为了用噱头捕捉单身狗群体，当天误入的小鸳鸯们都是“意外之喜”，因着观影人数的增长和评论数量的增加，《蜃景》已经成了公认的催泪之作，部分观众觉得电影院里独自哭一哭还是挺解压的，但小情侣在那里抱着哭就不合适了吧？
    故而在520结束之后，大家普遍认为不会再有那么多情侣光临他们的电影了，谁知结果居然是反过来的？！
    《蜃景》的宣发组成员懵逼无比，再三确认过自己没有发布“五月最适合情侣观看的新片”之类的缺德通稿，然后就跑去相关话题下面去找答案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答案，众人定睛一看，立刻大惊失色。
    一部适合检验情侣适配度的电影？？？
    这个结论是哪位吃瓜人士闲着无聊归纳总结出来的啊？我们真的没想祸害小情侣，你们不要陷害我们的电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