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拜见义父。”
“提前祝义父正旦安好!”
“好好好,这是你的红包。”黑夫笑着挥手,“汝今年律令学得挺好,也有十五了。再过两年,兴许也能试为吏。汝母身体素来不好,每日都需服药。汝大父还要耕作十五亩良田,也是不易。这钱省着些花,若有急事便让里长通知我。”
“布,都记住了。”
“去吧。”
他们很多都并不住在城内,所以黑夫是提前给他们红包,好让他们提前回家过正旦。这钱一来是犒劳他们上学期间帮着务农助工,二来也是对他们这一年学有所成的奖励。
给的红包是有多有少,少的刚刚百钱,多的能有上千。除开学业外,那就是有突出贡献的。黑夫也知道很多人家中贫困,所以就给他们勤工俭学的机会。
“婵,你的算学差了些。”黑夫面露无奈,“今后汝母卖茶,你就莫要跟着了。好好研习学问,争取成为寡妇清那样的人。另外,你织的布很好工师也是赞不绝口。昨日他来的时候,还带来二百钱。”
“婵,拜谢义父。”
婵便是上回卖青梅仙茶的女童,她的手很精巧。弹得曲子也很动听,还擅长织布,织出来的绢又细又密。以后好好发展,兴许还能为官。
也别觉得奇怪,秦国也有女官,只不过并非是掌握实权的廷臣或是郡县长吏。像各个郡县都设有织室,隶属于考工室,主要就是负责织布。织室内做杂活的隶妾,两个人相当于一个工匠。可若是擅长织布的织女,那就与男子等同。
可千万别觉得这有多好……因为若是犯了法被充为隶妾,别的女子还有可能赎身,可织女不能被赎身。也就是说,得一直给秦国干活织布。
秦朝对女子也没有太多束缚,毕竟在统治者眼里不论男女都是劳力。人口少生产力不足,自然都得用。就说昔日商君认为守城之时,就得全民皆兵。以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老弱者为一军,此谓三军。
“仲兄仲兄,到我了……”
妴蹦蹦跳跳的来至堂前,满脸期许。
“你今年可没少惹事。”黑夫皱着眉头,低声道:“你先前带着小猪去偷蜂蜜,结果他被叮成了猪头。半个月前,你又带他上山采摘野果,结果摔了个半死。你还骗他吃了毒草,害他窜了三天三夜……”
“谁让他惹仲兄生气。”
“那也不当如此。”黑夫望着妴,语重心长道:“你今年所学,皆排末尾。又欺负同学,所以扣了你的红包。这还剩下百钱,省着点花。”
“拜谢仲兄……”
妴也没再顶嘴,她都听了进去。转身瞧见胡亥后,顿时气鼓鼓的哼了声。胡亥则是连忙告饶,“先生,你可不能这么对妴。”
“哈?”
“她没有欺负我,都是我自己体弱。”
“你没病吧?”
“弟子好的很。”
“不是……她欺负你,我帮你批评她,你还帮她说话?不是,你难道喜欢上我妹了?”
“先生多虑了……”
胡亥撇撇嘴,差点没笑出声来。别看他才十二,他懂得可要比黑夫还多。他的婢女都是自六国中精挑细选的美人,哪是云梦这的乡野粗鄙女子所能比的?
他帮妴,纯粹是因为妴能带他玩。要是把妴惹恼了,以后谁还会带他?虽然妴确实坑了他,但他尚且还能接受。妴在云梦可是出了名的孩子王,像什么爬树下水偷鸡摸狗,都是一把好手。她要是出门,村里的狗都得摇头。
这可比在咸阳有意思多了!
数丈高的大树,妴轻松就能爬上。
胡亥爬树的本事,就是向她学的。
“不是,你这什么态度?”
“额?”
“还多虑了?你还瞧不上妴?”
“……”
胡亥瞪着无辜的双眼。
天地良心,这是送命题啊!
他不论瞧没瞧上,都得挨揍!
“先生,还是给红包吧?”
“还红包?耳光你要不要?”
“……”
黑夫拿出算盘,继续道:“你上个月与我玩六博,欠了我八百钱,利滚利后现在是一千六百钱。”
“我还带回来蜂蜜呢!”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来气。蜂蜜是值点钱,可惜你还被叮了一头的包,给你看医卜就花了我三百多钱,扣除蜂蜜你倒欠我二百钱。还有前几日腹泻,又给你找医卜,你又欠我五百钱。也就是说,你还欠我两千三百钱。”
“我还干活了……”
“对,本来是要给你三百钱做红包的,可惜你欠我这么多钱自然就得抵债,所以还欠我两千钱。”
胡亥抱着扶苏,差点就哭了。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按黑夫这利滚利的法子,每隔一个月就得翻倍……他就是玩了命的干农活,他都还不清债务。想不到他堂堂公子,有朝一日也会因为没钱而苦恼。
“大兄,可否帮我还债?”
“没问题!”
“大兄有多少?”
“不少了,二百五。”
“你才这点?”
“有就不错了……”
望着这俩难兄难弟,黑夫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坑钱,而是为了教育秦亥,以后千万别赌。要不然,秦伯再大的家业怕是也会被他败完。当然,这么做还能让他更听话些,省的他天天顶嘴。
还别说,小猪虽然欠债却不赖账。就算知道黑夫故意坑他,也不耍赖。自从欠债后,对黑夫几乎是言听计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鲜少顶嘴。每日至工坊中打工还债,干的还特别起劲。
“收着吧,省着点花。”
黑夫又掏出来个红包。
“多谢先生!”
胡亥看了眼红包。
嚯,竟有百钱?!
若在咸阳,他自是瞧不上的。
可在云梦,这就够他花的了!
他胡汉三又回来了!
发完他们的,便是府上僮仆。他们有些虽为奴隶,可黑夫从不亏待他们。有的家中还有亲眷,每年正旦便能回去探亲。既是回家,自然不能两手空空。还有的则是在府上为工,并非奴籍。想的就是多攒些钱粮,早日回家娶妻。
既是如此,钱自然不能少。这一天是他们最开心的日子,俗称的黑夫撒币日。因为人数较多,就连扶苏与惊都来帮着撒币……阿不,是分钱!
“大黄,二级走犬,红包五百。回去后好好照顾大黄,它若是瘦了我饶不了你。”
“君上放心。”
“等会……”
扶苏发着发着就愣住了。
望着面前憨厚的黄犬,满是诧异。原先他只以为黑夫是说着玩的,结果他是真的敢让条狗都吃上公粮!
“怎么?”
“这条黄犬也能得钱?”
“有啥问题?”
“不是,我还没它的高?”
“很多人都没有……”
“如此,也太过分了!”
这是在践踏他们的人格!
士可忍,孰不可忍!
扶苏自认为脾气算好的了。
可如此羞辱,他实在蚌埠住了。
“你和狗较什么劲呢?”
“它怎么能有这么多钱的?”
大黄悠哉的趴在地上。
前爪交叉,与世无争。
周遭僮仆皆是摇头叹息。
“秦先生,莫要说了。”
“大黄可比我们重要的多。”
“这是走犬,可不是普通野犬。”
“能做云梦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那也得有用,要不然能有这么多?”
惊在旁劝阻道:“先生何苦要与狗比呢?”
“???”
“我是说……你不配和狗比。”
“阿不不,我说狗不配与你比。”
“你闭嘴吧!”
黑夫瞪了眼惊,而后淡然道:“子都不必生气,且听我说完。大黄本为夕阳里猎户所养猎犬,在当地都是出了名的。谁家孩子若是不见了,都会让它帮忙找。就说今年,大黄救了俩落水的,还找回来失踪的稚童。另外,还帮助破获了两桩失窃案。我就问你,给五百钱过分吗?”
“……”
还真是活久见!
云梦的狗都这么厉害?
别说钱,以后吃酒都得坐上席。
狗子没到,那都不能开席!
咸阳宫中也有不少狗,大部分都是用于狩猎的猎犬。其中有两条还是他父皇养的,年轻时也曾带着猎犬去狩猎。还有便是田犬用以抓田鼠,还有便是看门犬。
“这二级走犬是何意思?”
“哦,就类似于爵位。”黑夫笑了笑,“一级是最低的,只要能看门就行。这种犬,每年也能分个百钱左右。放心,没你高的。”
“……”
扶苏捂着胸口,又好气又好笑。黑夫明面上是给狗的,实际上还是给人的。按他这么个给法,云梦能不富裕吗?!
……
……
云梦城内。
青年跟着商贾之车,左顾右盼。宽敞的街道无比干净,两侧并无多少商贾。他问过当地人,说是快至正旦都回家忙着祭祀。只有极少数的贾人,还会继续摆摊。
看来,张子果然未曾骗我。
想不到……云梦竟如此有趣!
青年慢慢走着,只觉得都很新鲜。
“君子,咱们看来来晚了些。”粮商苦笑叹息,“恰好赶上正旦,云梦也没先前热闹。估摸着得再等几日,方会恢复。”
“不碍事。”青年淡淡一笑,“沿路而行,平已领略云梦之美。特别是那高速路修的极好,虽然需要花些钱却能为民谋利。由此可见,黑夫必是能吏。平不远千里而来,定能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