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崭新的雍州鼎落于大殿中间。
素来守礼的博士老儒,纷纷起身远观。他们可都是见多识广之辈,甚至还有昔日的周臣,负责看守九鼎。所以雍州鼎是何模样,他们皆是心知肚明。
“这……”
“怎会如此新?”
“新铸的吧?”
“咄,是神女修复的!”
“呵……呵呵……”
李斯捋着胡须,笑而不语。黑夫所为,他自然都有耳闻。对黑夫的手段,也是颇为赞赏。在黑夫身上,他好似是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为了权势,努力的往上爬。
此次跳出来献鼎,还搞出来一堆事。甚至连坠星,都是黑夫以天灯扮成。以鬼神之说,愚弄黔首。其实这些博士都知道黑夫在说谎,对这段发生的事也未尽信,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假的……
特别是坠星落于泾阳,至地为石,上书:始皇帝寿而得九鼎。这可是胡毋敬亲自验证,并且载于秦记中的。他们信不过黑夫,还信不过胡毋敬?
胡毋敬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秉笔直书。就算皇帝要杀他,也绝不会改一字。昔日秦王囊扑二弟,他依实记录。秦王迁太后于雍,他同样写下。
史笔如铁,绝不能改!
所以,他们不信也得信!
“雍州鼎……”
秦始皇缓缓起身,沿着台阶一步步走至大殿中间。抚摸着铜鼎上的纹路,虽是假的却比真的还真。可以说,这可都是黑夫的心血。为了助秦得到遗失的雍州鼎,甘愿以身入局背黑锅。
得亏黑夫足智多谋,假借鬼神之名,甚至还以天灯伪造成坠星,连胡毋敬都被其所骗。他不光为秦谋利,也让他威名远播。现在治理泾阳,也是更加得心应手。同时还搞出来个天文馆,只要交钱便可参观坠星。花点小钱还可买到坠星佩饰,佩戴在身便可得神女庇佑长命百岁。
趁着所有人往泾阳赶,黑夫又顺势大肆宣扬他的棋圣争霸赛。就连咸阳城诸多朝公都被惊动,一个个也都是相当的感兴趣。若非公务繁忙,非得去试试看。他们对钱不感兴趣,他们图的是名!
泾阳棋圣,官方认证!
只能说黑夫比他们想的更狡诈,城府更深。从献鼎开始,一步步小心布局谋划。到最后,成功利用坠星打响了自己的名声。甚至还利用胡毋敬为自己背书,连带着把铁骨铮铮的胡毋敬都给拖下水。如此,那些人就算不信也得信!
“为这九鼎,先祖筚路蓝缕。武王举鼎,绝膑而死。至昭王终于攻陷洛邑,虏赧王。迁九鼎于咸阳,然有一鼎坠入泗水。朕于彭城祷祀,遣千人入水,求弗得。”
“现在,这雍州鼎终究入秦。”
“九鼎归秦,天命所在!”
“臣为陛下贺,为大秦贺!”
李斯很是识趣,率先长拜作揖。
而后,所有廷臣百官皆是附和。
“为陛下贺,为大秦贺!”
秦始皇一步步重新走至帝榻,正坐于上。拂袖轻挥,淡淡道:“奉常!”
“臣在!”
“令雍州鼎入太庙。”
“另,明日至雍城祭祖。”
“臣遵制!”
奉常恭敬告退。
秦始皇看向朝公,淡淡道:“雍州鼎虽为神女所献,却是假黑夫之手。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故赐金十镒,田牛百。另铸鼎刻其名,录其功!”
“臣遵制。”
叶腾恭敬作揖。
千万别嫌少,这就算好的了!
皇帝寿宴是要收礼捞钱的,不论朝公还是郡使送什么作为寿礼,那都是理所应当的。充其量赏些金玉绢帛,以作回礼。黑夫能得到黄金田牛,已属不易。
更重要的是铸鼎!
鼎昔日可是礼器,非庶民能用。正所谓礼祭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也。也有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的美称。但随着时代变迁,鼎的作用也渐渐发生变化。
秦朝会赐给有功之臣鼎,并且将时间、地点、人物、功劳……悉数刻于上。可不单单只是刻于阀阅门柱,更要铸鼎,毕竟功铭着于鼎钟。鼎钟纵隔数千年依旧存在,也是对有功之臣的认可。
这等赏赐自然仅限于勋贵阶层,寻常小吏是想都别想。就好比黑夫先前屡立大功,却也未得鼎。另外想要得鼎,必须得是大功,甚至比封侯还难。就说战功赫赫的王翦王贲每灭一国,不过得一鼎。放眼朝堂数百廷臣,得鼎彰功者不过十人。
……
宴席结束。
赵高驱车,带着胡亥朝宜春苑而去。本来和煦的春风,可现在却是冰冷刺骨。经此寿宴,他是愈发感到距离胡亥越来越远。昔日胡亥对他是无比信任,不论大事小事皆交由他决断。他说什么,胡亥就信什么。
现在……胡亥变了!
“公子。”
“嗯?”
“蟠螭灯可是出自黑夫?”
“不该问的别问。”
“高……知错!”
胡亥拉开帘布,抬头望着明月。
“先生,有钱吗?”
“额?”
赵高握紧缰绳,有些懵。
“先生这块玉挺好的。”
“这玉,是公子赐给高的。”
“对,你现在还我吧。”
“……”
赵高脸色煞白,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事。他回过头见胡亥如此笃定,也只得苦笑着将玉佩解下。这可是蓝田美玉,价值百金,出自宫廷玉匠之手。他一直将其视若至宝贴身佩戴,没曾想又被胡亥给收回了,这是要和他断绝来往?
“先生还有钱?”
“公子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
“十金可够?”
“要不,再来点?”
“高……真的没有余钱了。”
“行吧,蚊蝇再小也是肉啊。”
赵高苦着脸差点没吐血,这可是足足十镒黄金值十二万钱,几乎是他的家底。他每年不过千石粟米,合三万钱,也就是得不吃不喝干四年才能攒到。每年各种人情世故礼钱,也是笔不小的开支。不过他作为中车府令,还是经常能得到赏赐的。再加上他的宗亲也有些私产,所以才有这么多钱。
“高敢问,公子要这些钱做何事?”
“哦,孝敬黑夫的。”
“……”
赵高瞬间如遭雷击,常年驾车的他甚至险些松开缰绳。饶是他城府极深,此刻也是失魂落魄。望着前方漆黑的甬道,就如同是他的前途那样一片漆黑!
胡亥则是完全没放在心上,继续道:“我平时吃住都在泾阳,彦待我更是极好。平日出去,那都是他请客。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都会让着我。这次去了泾阳,我总得意思意思。黑夫为我想到蟠螭灯作寿礼,我还因此得了赏,自然得报答他们。”
赵高则是压根就没听到。
这点钱,他并不在乎。
胡亥拿去丢河里,他都不在意。可他万万没想到,胡亥是拿着他的钱孝敬黑夫。如此区别对待,他没当场吐血都算是克制的了。主要是胡亥此举,其实就是变相的将他视作弃子。现在胡亥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黑夫……
“先生?”
“额?”
“怎的不说话?”
“高……有些醉意。”
“对哦,你醉酒还敢开车?”
“啊?”
“本公子再罚你两金!”
胡亥得意的放下帘布,本来他想着说从宫里带点值钱的过去。可后来瞧见赵高后他就想到找他要钱。赵高这些年来可没少捞钱,经常打着他的旗号谋利。
所以,也该吐点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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