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自正午时分起,便有宾客陆续抵达。中尉军同样已进驻泾阳,连带着县卒也都已全部出动。一个个披甲佩剑,精神抖擞。这还只是中尉军,待皇帝莅临还会带上更加精锐的卫尉军和神机营。
黑夫站在云宅门口,车骑如流水马龙,笑到脸都快抽筋。这回来的人很多,而衷不擅关中秦言又都不认识他们,所以便只能由他亲自出面接待。
“君侯,久违了。”
“呵……”
李信此刻着委貌冠,玄端素裳,紫色绶带佩金印。他现在已位列二十级彻侯,虽然掺了些水分,可那也是彻侯。他在岭南已有六年多,号称是岭南一尉,节制岭南四郡。此刻的他已彻底褪去青涩,处处透着沉稳。
作为秦国柱石,李信已经重回巅峰。放眼秦国,他是极少数能做到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统帅。指挥风格是稳中求进,刚柔并济。他在岭南是一把手,大小事务都可直接决断。麾下谋士武将数不胜数,也将岭南治理的井井有条。
这些年他都没返回咸阳,更像是在岭南赎罪,昔日伐楚失利而战死的十余万秦卒,始终都是他的心病。此次接到请帖后,李信便马不停蹄的奔赴咸阳。
他虽然始终都在岭南,但秦国形势也都有所耳闻。秦国北伐大胜,年轻的破虏将军韩信横扫草原无敌手,风头甚至是盖过了上将军蒙毅。
至于西南夷战事也很顺利,仅仅只剩下最后的滇国还在负隅顽抗。而曾经的败军之将屠睢,现在则成为伏波将军,统帅胶东等郡舟师,远比昔日要强的多。屠睢昔日就专司楼船之士,作为伏波将军也是专业对口。
“时隔数年,你现在的成就远胜我当年。”李信看着黑夫,轻声道:“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本侯在陇西听说你的事迹后,便意识到会与你交集。遥想当初,你还只是区区乡吏,而现在已成为本侯都要仰望的存在。“
“哪里哪里,还是君侯更胜。”黑夫憨厚的笑着,连忙抬手道:“今日君侯莅临泾阳,令我这云宅是蓬荜生辉。今日定要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自当如此。”李信淡淡一笑,“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还要招待宾客,便不打扰你了。许久没来关中,也该见见那些朝公。”
“来,里面请!”
“请。”
李信在岭南也是表现出众,堪称当地柱石。只要有他在岭南,就无需担忧。现在李信长子也已送至学宫,学习兵家之术。表现算不上多出色,有点类似于是王离。王翦是尽心尽力亲自教导,已经是预定了个郎官。
“喜君!”
“喜,见过太师。”
“喜君可千万别,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黑夫连忙上前,将已是白发苍苍的喜君搀扶起身,连忙道:“沿途舟车劳顿,喜君辛苦了。”
“云媪寿宴,吾既收到请柬自当要来。”喜君看着黑夫,摇头道:“老夫知道你做事的风格,只是此次寿宴惊动天下各郡。所耗钱财不计其数。如今秦国战事刚刚结束,还背负着公债。岭南现在虽然富庶,可免去赋税,也是入不敷出。此次寿宴如此奢靡……”
“喜君无需担忧。”
黑夫听着喜君的说教,却并不生气。这些年来他都习惯了,后来他去了泾阳而喜君则担任南海郡守。这两年见的面几乎就没怎么见面,都是靠信件来往。
喜这些年来都兢兢业业,在岭南也都是呕心沥血。按历史走向来看,喜在前年就该去世了。好在现在中气十足,再活个几年都不成问题,只是现在显得苍老了许多。岭南毕竟是新地,相关政务可不少。再加上还得兼顾平叛,也无怪乎喜君现在老了这么多。
“罢了,不说这些。”喜走到黑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事素来周全,远比我出色。今日为汝母寿宴,乃大喜之日,不宜说这些。听说安陆旧部乡党来了不少,就先不打扰你。”
“喜君今日可要多喝两杯。”
“嗯。”
看着喜君进门,黑夫擦了擦汗。看着这些熟人都已日暮西山,黑夫心里也不是滋味。其实喜君的年龄并不大,只是这些年一直都在操劳。处理政务往往需要付出诸多心血,而喜君又喜好亲力亲为,能活到现在已经算好的了。
陆陆续续还有诸多宾客进门,他们也都准备了很多寿礼。大部分都是各地的特产,黑夫自然是都笑纳。
“陛下至——”
谒者骑马而来,嘹亮的声音响起。一声声高呼,很快传遍整个宅邸。天子车驾自远处缓缓出现,卫尉军和神机营迅速按照早早安排的位置站好。
皇帝还没下车,便已经将整个云宅包围的水泄不通。看着他们如此场面,黑夫则是颇为汗颜。就这阵仗,说是他云氏造反恐怕都有人相信……
秦始皇淡定下车,此次只着常服。靠着谒者的大嗓门,都已入门的宾客又得出来。像来的比较慢的喜君估计前脚刚进门,后脚又得出来,这场面也是没来由的滑稽。
“臣等,拜见陛下!”
“诸位免礼。”秦始皇拂袖轻挥,踱步走向前来将云媪搀扶起身,“此次为汝寿宴,朕只是前来贺寿。你虽然只是民妇,却能含辛茹苦将子女抚养成人。自良人死后未曾再嫁,而是守着这份家业。既有功于秦,自当赐爵为五大夫。”
“啊?”
“母亲,快谢过陛下。”
“谢……谢陛下!”
云媪是连忙抬手作揖。
也不必觉得奇怪,这年头女子照样能得爵。就比如宫中女官,大部分都有爵位傍身,并且还可以继承爵位。比如说出现了爵寡,也就是家庭中有爵者死亡,且家庭内部没有能继承爵位的男性成员,那么爵位就由其遗孀继承。
但是千万别认为这就是什么好事,秦国注重律法,并且是将权利和义务对等。得到爵位也就意味着成为寡户,那女子同样得承担徭役田赋等义务。
封爵的方式有很多,最基础的就是因功封爵。还有因亲封爵,因德封爵……正所谓爵主有德,封主有功。只要女子有德行,那皇帝便能以此为由而封爵。
秦始皇会给云媪封爵,纯粹是看在黑夫的面子上。黑夫的爵位卡在了十七级驷车庶长,可想要进爵至大庶长,明显是还差了些。恰逢云媪寿宴,所以秦始皇就想到给她封爵。
云媪已经年老,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而言,给不给她爵位其实都无所谓。但这么做却是变相的认可,社会认同感直接拉满。
“哈哈,快快请起。”
秦始皇也是一笑。
他因为赵姬的缘故,所以对那些贞洁烈妇素来钦佩。比如巴清,就被他封为贞妇以作为天下表率。对云媪也是同样的道理,自从黑夫父亲死后,便是云媪辛苦将子女拉扯大的。
群臣则是都在看着,心中感叹于皇帝收买人心的手段。黑夫最重视的便是亲情,与其给他封赏,倒不如趁着云媪大寿为其赐爵。
“陛下,里面请。”
“请。”
秦始皇淡定向前,身后跟着诸多郎官和卫尉军。入宅后继续按照方位驻守,宅内各个死角都安排妥当。毕竟现在云宅不仅齐聚关中豪强,连带着其他郡县的封疆大吏都有不少。若是被人一锅给端了,那可就全完了……
鉴于此次来的宾客太多,所以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为主家,都是昔日的旧部乡党,还有便是咸阳朝公。若是想进来,起码也得是两千石的大吏,爵位最差都是少上造。
黑夫望着他们也是颇为感慨,这还真是侯爵遍地走,上造多如狗啊……他穿越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些成就。母亲六十大寿,能来这么多宾客,也让他是无比自豪。
另外就是客席,这些大部分都是出自其余郡县的长吏。他们的地位算不上多高,很多都是跟风来凑热闹的,包括泾阳的闾右豪族也都在此。
秦始皇穿过客席,众人皆是自发站在两侧,躬身作揖。他自然是位居主座,并且是观赏皮影戏的最佳位置。至于其他朝公则是按部就班各自入座,最后面的便是些云氏宗亲乡党旧部。
虽然说是家宴,可当皇帝代为发请帖的那刻起,就注定无法由黑夫做主。如此安排座次,已是黑夫经过争取的。像云媪作为寿星,也只能位居左侧首位。
秦始皇正坐于案前,其余人方各自就坐。见众人有些拘谨,他举起酒樽,淡然一笑道:“此次为云媪寿宴,当敬云媪一樽。”
“敬云媪!”
众人是纷纷起身贺寿。
母亲可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只得尴尬的回礼。而黑夫则是顺势站起身来,抬手致谢道:“吾母寿宴,有劳陛下费心。诸公亲自来贺,令我云氏受宠若惊,这酒当敬陛下,也敬诸位!”
这其实就是先秦时期讲究的臣拜君,君亦拜臣。皇帝赏脸,那他自然也得回礼。秦始皇抬起衣袖,一饮而尽。他看向远处的幕布,笑着道:“朕听说此次还有新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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