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作者:华发半生   甚独最新章节     
    “马场里三万多人,夫人说要保证最少人手一个糕……”说着说着,心在滴血的司鹿想哭。
    现在陈粮都是天价了,夫人竟然还要给他们吃糕!
    司鹿自己都舍不得吃!
    “腊八了啊……”白虎一叹,“我来帮你们吧。左右明日也不当值。”
    要不是怕大晚上让牛或者驴子过来拉磨,难以保证它们不会嚎叫吵醒夫人和侯爷,其实李家也很少用人拉磨。
    白虎总是比他们力气完足,围着磨盘转得飞快。
    只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把一大盆糯米磨成了米浆,也把心中那些“为什么侯爷和夫人可以大手笔怜悯外人,却不能为手下人的枉死张目”等等迷思磨出了个头绪:
    如果不心疼自家亲兵,侯爷和夫人也不会下“人的优先级在消息之上”的军令。
    他们只是能力有限,没法像将军在世时那样带着兄弟们冲锋陷阵、快意恩仇罢了……
    几个帮厨的女奴检查了下其他盆子里泡着的糯米:“怕是得再泡一个时辰才能磨。”
    司鹿又心疼自家这一笔数额庞大的抛费,又怕完不成夫人的吩咐,磨磨唧唧不肯放过他们。
    还是九郎道:“行了,厨下的事儿我心里有数,耽误不了。都回去睡吧。”
    厨房的众人终于散去,各回各自的屋子。
    天穹上,步履匆匆的月已西去,繁星璀璨。
    瞬息万变的人间陷入沉睡,只有独自往自己的住处走的白虎在一片寂静之中举目西望。
    星星太多了。
    看似永恒,其实也在随着时光变迁。
    白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离了将军才一年多,他连自己的星宫都找不到了……1
    死亡总在不经意的情景回现时带给亲者刺痛。
    躺在又暖又软的被褥里,白虎暗暗向将军的英灵祈祷:
    希望三国的战事不要太快结束,一定要给明年年中才出孝的小侯爷留足重振顾氏的机会。
    以白虎的地位和见识暂时还理解不了,战争,从来只是政治延伸的一种方式。
    而一个人的政治倾向,往往都是他身后群体的利益表达。
    所以,除非孙瑾或者七皇子殿下死一个,且孙钊不会变成第二个孙瑾,否则顾毗就注定摸不到军权,顾氏年富力强的分支也无法接触到广固以外的兵。
    被白虎寄以奢望的并、兖、徐州三处战线,因冬季的寒冷几乎都已经停战,难道真的是因为帝王们心疼底层士兵身处严寒吗?
    不。
    他们只是觉得冬季强行作战的损耗远远大于养手下兵士渡过冬季而已。
    但是,如果有三成的概率可以获得高额的战果,那么隆冬根本就构不成大军向前的阻碍!
    于徐州战线三处战场之一的天长县城外十里,南晋扬州军乌程沈氏那白底黑字的大旗,在冉冉升起的晨光中,被风卷动,咧咧作响。
    盖着熊皮大氅和衣而眠的南晋征东将军沈警被门外亲兵的询问声惊动,缓缓张开充满血丝的两眼。
    “将军,少将军请见。”亲兵悄悄走进营帐,见沈警醒了,低声禀告。
    “进来。”因是嫡长子沈林来见,沈警无须离开暖烘烘的被窝,依旧躺在军榻上望着帐顶。
    知道亲爹畏寒,沈林这个做儿子的进来后也不废话,只将刚刚收到的一份信报亲手交给沈警。
    沈警只用眼神确认过信报漆封完好,便沉声道:“念。”
    “何城暴死。灵应观恐漏痕迹,事有不祥。”沈林并不知道何城是谁,更不知道灵应观是哪里的道观,但他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尤其是他阿耶不主动给他解释的事情。
    听完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自己案头的急报就这点子破事儿,沈警皱眉合眼:“给彦和送去。”
    彦和是沈警族兄沈穆的字,往常从他国来的信报都是由他负责审阅,看来这份急报是下面人遇事心慌,越级上报了。
    儿子沈林应声后退出营房,老子沈警继续养精蓄锐。
    晨光平等的普照天长县内外两处敌对的军营,晨风将所有早起埋锅造饭的炊烟一齐往南吹。
    天长县城头上,负责监视南晋敌营的百人将朝天打着哈欠,随意数着敌军的伙头数与往日仿佛,便去上报。
    他以为今日还会与前几日一样,就是走个流程,却被军司马提溜到了偏将军的军营门外。
    营房门大开着,自家负责天长县所有军务的偏将军坐在下首,上首一文、一武两个长相六分相像的人,正是徐州都督张燊和他的军师张徽。
    立刻收敛所有惫懒,百人将仔细的回答了张徽对于城外南晋沈警部今早动向的疑问。
    营房里有股子烟气和男人臭混杂的味道直冲脑门,所以大冷天依旧摇着羽扇的张徽没有过多言语,只对看向自己的张燊点点头。
    张燊便直接取代了负责此处的偏将军,开始命令他连夜带来的五千步兵暗中加紧城防。
    百人将是不知道“演习”一词的,但他有这个概念,并且以为大都督和军师突然从高邮来天长,就是起了突查军务的念头。
    这倒也寻常,让手下的兵油子们皮紧一点就是了。
    他只是不明白为啥军师要求他们别让城下的南晋军看出城内增兵了的端倪。
    闲着也是闲着,自家军队动弹动弹,进而引发敌军也浪费浪费精力,不好么?
    然而,还未等一肚子疑惑的百人将回到城头,便有手下大呼小叫着跑来禀告:
    南晋军突然开始全力攻城了!
    大冬天,吹着北风,属于下风处的南晋军仰射城头的箭矢却密密匝匝,不减威力。
    天长守军虽然突然受袭,却因为多了张燊刚带来的五千军和许多军备显得底气很足。
    攻城时,进攻方总是损失更大的一方。
    “个不当人子的!这大冬天攻城!你,还有老刺,跟他们烧火去!”
    急急奔回来的百人将来不及找到自己随意戳在女墙下的盾牌,先安排手下去烧冻出一层浮冰的金汁。
    城头上不止他这一个百人将,另有负责城头弩的正在安排人拿火把燎烤冻硬了的机扩。
    “啊!”
    ……
    “恁娘地!烧坏了耶耶捅死你!”
    来回搬动城防箭矢等物资的兵士极易被城下流矢击中。
    更有什长一边叱骂,一边将只会炙烤城头弩一个地方的新兵蛋子踹了个趔趄。
    当城头的弩车开始频繁射出足有一人长、人腿粗的弩箭,在攻城的南晋军中犁出长长一条血痕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拄着仪剑站在中军的沈警,眯眼看着越发耀眼的金乌停在天长县城门楼绿地黑字的吴字旗杆上。
    许是见惯了人类的自相残杀,金乌没有一丝迁延,按照既定的轨迹继续往更高的城门楼顶转移。
    当祂越过城门楼上飞翘的檐角时,沈警终于回头对亲兵道:“去吧。”
    亲兵抱拳转身,跑去传令。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天长县城里就冒起了两处黑烟。
    冷于往年的冬季,的确给都是吴地生人的南晋军带来了超出预算五成的损耗。
    可也给沈警带来了一份便利!
    天长附近多水,地脉柔软。往时是决不能掘出可以行军的地道的,所以天长守军根本没有在城内埋下大缸,以防被敌军从地下偷袭!
    所以当守军们发现敌军已经突破城内时,立刻慌乱起来。
    军心动荡之下,还在被猛烈攻击的南城门几乎易主。
    幸而张燊出面,命带来的亲兵接应城防。先登的南晋猛将被他的亲兵合攻而死,掉下城头。
    损失一员战将的沈警看见混战一片的城头突然树起张字大旗,脸色就是一沉。
    高邮的严氏军一直在断断续续的攻城以牵制张燊的注意力,他为什么突然来了天长?
    是巧合?
    是必然?
    望向西北方,沈警沉声道:“命沈林率部绕过天长奇袭下邳!”
    “是!”亲兵领命而去。
    在城头与张燊一起安抚守军的张徽踮脚看向敌军军营,眼见着一支人数五千左右的骑兵冲出营门,从西面绕过天长县往北去,笑呵呵的对张燊道:“不知是谁领兵。”
    张燊淡淡回道:“只盼不是个无名之辈。”
    “算来明日给那李藿的聘书就该到了,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再次……拒绝征辟。”张徽用羽扇遮住口鼻,声音有些哽咽。
    他身边亲兵举着的铜制长盾虽然可以防御城头的流矢,却做不到密不透风,金汁沸腾的气味疑似肉香,让他几欲作呕。
    “随他吧。”张燊并不一定要把李藿招到麾下,给他聘书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倒是其父李清颇有清名,若能辟到军中继续做典农都尉才是得宜。”
    今日徐州军能有一点针对南晋奇袭的腾挪空间和时间,都是李藿的功劳,以高官厚禄报偿他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二张的本心还是嫌弃李藿年纪轻,没有履历,即便李藿真的应招,且得在军中作几年外围文职琢磨一番,才能称手。
    张徽微微摇头,没搭张燊的话茬。
    现在徐州军的典农都尉是前虎贲中郎将张辇的外甥,虽然不如李清两袖清风、一心实务,却也没有被抓到大错。
    贸然动他,有对去职的张辇落井下石之嫌,得不偿失。
    天长城内的南晋军已经肃清,两处暗道也派了重军把守。
    两军统帅都知道天长县守住了,城外南晋军的攻势便慢慢缓和下来,改围为主。
    虽被天长县坚实的城墙所隔,攻守两方的主将却有志一同的往西北方望去。
    广陵郡天长县西北,是洪泽湖,绕过湖西岸的淮陵、徐县等县再往西北,才是下邳郡下邳县。
    倘若不是今冬太冷,水脉偶有冻结,其实乘战船走水路比骑马去会快很多。
    地道通也因寒冬,水路阻也因寒冬。
    沈林蒙着阻挡朔风的面巾,俯身马背,急速前行。
    从天长到下邳,沿途几乎一马平川。
    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军事目标,沈林大道直取,无视阡陌,率五千骑一路踏着冬日还青的冬麦往西北赶去。
    可他才到武匡(盱眙旧名),便被一支东吴骑兵拦住去路……
    当率部应战的沈林发现还有第二只骑兵绕到他身后想包他饺子的时候,沈林也遥看西北一眼,当机立断:“转西!”
    他这样急于脱离战团,目的除了尽快赶到下邳去接应深入徐州腹地的严无疾部,更是想着万一自己过不去,多牵制一些东吴的兵力给严无疾减少些压力也是好的。
    那么,被沈林等扬州军寄予厚望的严无疾人呢?
    他在下邳县北三十里的一处大驿站里小憩呢。
    马匹跑了一日一夜,已经到了极限,兵士也又冷又累。
    简单拷问过驿站里的驿丁,并未看到有北来的急递或者军递,严无疾确定自己赶在了报信人之前。
    因着与预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严无疾便放任麾下将士进行短暂的休整。
    反正是成是败都在这最后一哆嗦了,索性他也没像之前那样提前放出斥候去下邳看看,也是怕了再“阴差阳错”的被提前发现。
    正午的阳光放出不带多少温度的万丈光芒,普照着众生走向既定又未卜的未来。
    疲惫的严无疾陷入短暂的黑甜乡,攒气力;
    闲适的李萦芯带着家下人蒸甜糕,撒金银;
    摇摆的卢秋胆战心惊的回了费县,妄脱罪;
    坚定的李藿心安理得的留在缯县,扬美名;
    浴血的孙三郎南亭侯府老泪纵横,奠枉死;
    慈悲的释善遇踏入又一家富贵门,求布施;
    ……
    虔诚的孙铄……
    忙碌的顾毗……
    执着的大安……
    狡猾的毕九……
    东吴、南晋、桓楚、西蜀……
    战争的漩涡过于巨大,让裹挟其中的四国豪杰们误以为可以操控自己前行的方向,却不知被他们合力掀起的时代巨浪,其伟力即将摧枯拉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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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提到的地名比较多,地图放到有话说里了。套个盾,我没去过我文中所有的地方,看地图的一些基本知识在下课前就还给地理老师了。so,古代徐州和扬州实际地貌到底啥样我是真看不明白,就知道平地多田多水多...如果应该有山...那就当本文地图也架空了吧,反正现实的费县附近是没有玉玦山的,哈哈哈哈。
    我是天文废,全靠百度,文中包括有话说的古今天文知识可能有致命错误,如有发现,就当我瞎掰~
    有话说字数为什么有300字的限制?这对我这样的啰嗦人不友好啊!
    细微剧透下:南晋的官制同于历史上的两晋,走的是九品中正制。
    再放一下南晋武职的设定:
    1品大司马-2品大将军-3品骠骑将军-4品上车骑将军(随御驾)-4品下中军将军(统领宿卫)-5品上征东、西、南、北将军(机动、打仗)-5品下东西南北护将军(镇守各地)-6品上杂号、偏将军-6品下裨将军-7品东、南、西、北、中、典农郎将-8品校事、校尉-9品牙门将、骑督、部曲督等-后面是没品的都伯-什长-伍长-小兵
    另外,后面还会继续死萦芯的熟人,我可提前预告了哈~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