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作者:华发半生   甚独最新章节     
    “行。虽福德粥还未成,未亡人带的却是现成的。”说完,萦芯便当先往赛马场走去。
    除了顾氏人,众人都以为她是去堆着许多漆盒的顾氏布施场地,结果她和顾毗直接穿过赛马场和跑道,上了一处看台。
    几个近侍立刻开始着手在看台上搭避风的帐幔的功夫,侍女们已将鲁班枕、将军案1在刚铺就的厚实竹席上安置好。萦芯坐下时,与顾毗中间的暖炉上,茶炉才热,橘子已经散发出阵阵果香。
    这一出行云流水的布置,别人如何看待刘偏不在乎,只他感受到了李氏下人带来的压力!
    这个效率,这个尽心的程度,他们这些宫人出身的二皇子府内侍绝不能被比下去!
    刘偏是个机灵的,知道释善遇刚才得罪了定侯夫人,便先遣手下小黄门去定侯夫人落座的看台下问问,给他们二殿下安排在哪了。
    小黄门很快回来,禀告道:“定侯夫人说并未给二殿下指定看台,若是觉得枯燥可以与她叔嫂一处闲聊。”
    当众跟叔叔同席,平日里还总在独居的李府留叔叔夜宿,男女大防松散到定侯夫人这样光明正大的,广固也是头一份儿。
    她行得端坐得正不在乎物议,刘偏得为他家二殿下在乎!
    “……”撇撇嘴,刘偏直接另选了一处背风的看台让手下内侍们去安置。
    孙铄跟在释善遇身后去看定侯夫人要布施什么,就见顾氏下仆将大漆盒堆成个及腰的台子,只将最上一层打开,里面米香扑鼻,朱红的漆盒里竟然是近百个一圈套一圈、摆成个满月的月牙形甜糕!
    开府以后总被刘偏灌输柴米油盐贵的孙铄和真的知道现在柴米油盐糖有多贵的释善遇,都震惊了。
    “这……这些盒子里都是甜糕?”跟过来的曹县令瞠目结舌,一时算不明白这些甜糕价值他多久的俸禄。
    阿善虽然提前知道,但是看见实物的数量和精美也很震惊,是以他也恍惚了下才道:“过节么。只是碍于家中钱财不丰,也只给移民一人一个,甜甜嘴罢了。”
    一人一个?
    那不就是三万多个?
    那得是多少斤糯米、多少斤红豆啊?
    最重要的是,气味闻起来这样香甜,里面还放了石蜜吗?这跟直接混金粉进去有什么区别?
    对于定侯夫人重新定义了“家中钱财不丰”的标准,众人震惊之下有志一同的沉默不语。
    很快,第一批移民排着不甚整齐的队列过来了。
    来前被顾侯告知今日不一定能善行善了的羽林卫百人将,立刻请众人移步看台。
    释善遇还要近距离看看移民状况,坚决不走。
    孙铄却被刘偏拽去看台,一步三回头。
    曹县长今日来此,就是要看着手下和移民别出乱子的,想走也走不了,何况他是真·家中钱财不丰,除了身上还算厚实的披风啥也没预备,只得在二十口大锅附近转悠,烤火顺便监工。
    好在阿善早有准备,让顾氏亲兵在大锅后面的空地给曹县长支了个帐篷,也给自家分发甜糕的仆从们准备了一个。
    往帐篷里的鲁班枕上一坐,曹县长烤着身边的小火炉心道:定侯夫人持家比自己的媳妇有方太多了!
    释善遇心中有事,不肯去帐篷,阿善便给他和几个沙弥都准备了个小手炉。
    施礼谢过,释善遇抱着小手炉迎向移民,仔细观察。
    这批移民正好五十人,全是妇孺。虽然外表并不很洁净,但也看得出,他们来前是努力收拾过的。
    “见过师父。”
    “阿弥陀佛,见过师父。多谢师父挂念我等。”
    ……
    女娘们带着孩子在释善遇身前几步站定,七嘴八舌的向他见礼。
    释善遇一一还礼,从她们虽然激动却还克制的言谈中,听出她们的出身应该还不错,便怀疑她们是马场特意挑出来给二皇子殿下和他们看的“人样子。”
    尤其几个孩子也很知礼,虽然眼神儿不住的往飘来香甜气息的地方看,却也知道要忍耐食欲,等大人们叙过。
    因着她们此后还要住在顾氏的马场里,释善遇便也没追着她们问这几日的情况,只道:“阿弥陀佛,贫道身无长物,不当一谢。诸位且先去领受顾氏的布施吧。”
    “呀!是糕!”
    “好软啊……”
    排队从顾氏奴仆手中拿到甜糕的妇孺们,为它的洁白、柔软和香甜所感动,很快就吃进了嘴里。
    “哈哈哈……好好吃啊!”
    “唔嗯嗯!”
    孩子们那叽叽喳喳的赞美声,很快就让赛马场上热闹起来。
    这些孩子身边都是有阿娘的,很多都吃到了两个,也有孝顺的执意要把甜糕塞到阿娘的嘴里。
    “阿娘你吃,可甜了。”
    “阿娘不爱吃甜,小娘快吃,别叫人抢了去。”
    意外尝到的甜蜜时,经受苦难也会异常鲜明。几个在这场迁徙中失去亲人的女娘一边吃着香甜的糕,回忆起吃穿不愁的过去,不由珠泪涟涟。
    “一人一个,拿了糕的往前走,别杵在这。”负责监管她们来去的衙丁馋的不行,偏吃不到,便催促她们赶紧往粥锅那边走。
    没有阿娘也没有甜糕的小沙弥,抱着小手炉羡慕的看着他们,脚步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第二波、第三波移民很快就来了,也都是五十人一波。
    移民们一开始看见释善遇都会上来见礼,还有明白他今日来施粥的良苦用心的,抹着眼泪大礼参拜。
    释善遇扶着一个,又去扶起另外一个,嘴上都是惭愧。
    只是移民们到了发甜糕的地方,注意力几乎都会立刻被香甜的气息转移走,然后又被衙丁们赶去粥锅前面排队等候。
    察觉衙丁们对移民们的管束好似囚犯,在第四波移民到来之前得到一点空隙的释善遇,愁眉皱得更紧了。
    他能理解。
    毕竟移民来源复杂,人数众多,心思浮躁,不严加看管容易生出乱子。
    但是他觉得有点奇怪,怎地都是妇孺不见一个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呢?
    移民一波一波的来领甜糕,然后去粥锅前排队。
    负责分发的一郎因为还有在移民中找到毕九的特殊任务在身,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移民,忙得不可开交。
    一郎边儿上,奎木递出去一个糕,因着接甜糕的妇人搔了搔他的掌心,便漏出个被女娘勾引的憨傻笑容。
    余光瞥见一郎忘记遮掩逡巡在每一个人身上的眼神,踢了他一脚:“收了你这直眉楞眼的。昨晚怎么教你的。”
    “哦哦!”一郎吞吞口水,把过于紧张的神情强行改为对于甜糕的眼馋。
    “对嘛。不要紧张。”
    缩脖端腔的奎木好似个跟兄弟谈论某个女娘姿色的坏胚子,在一郎耳边耳语:“除了毕九你谁也不要管,漏了也不怕。”
    抓得了毕九一个大老鼠,自然能带出一串儿小崽子。
    “嗯……”一郎顺着奎木下巴指着的方向看了看那个女娘,撇了撇嘴作看不上奎木眼光的表情。
    随着赛马场上的移民人数越来越多,孩童和女娘的声音就越发嘈杂,远远看着的萦芯回头问顾毗:“叔叔玩过击鞠吗?”
    “少时看阿兄与亲兵玩过。”顾毗捧着茶盏,看着赛马场的眼神有些飘远,“那时阿兄他们只是在野地上玩,连个球门也没有,只拿两棵柳树头充数。”
    萦芯现在脑子里全是对马场以后如何运营的谋划,“我在此看球场有些远了,恐怕比赛时看不清楚啊。”
    闻言,顾毗便聚精会神的看向粥锅前面开始追逐打闹的孩童,便是以他的眼神也容易追丢,只得宽慰道:“到时场上只有双方,还要骑马,应该容易一些。”
    “土是黑的……”萦芯念叨一会儿,很快有了实际的解决办法:“三娘记下。”
    “是。”站在萦芯身后的三娘立刻从腰间鞶(pan)囊里摸出一个葫芦形的陶瓷小墨瓶、一支小毫和一片薄竹板。
    这竹板顶端有个正好可以卡住墨瓶的凹口,三娘用小毫在墨瓶里沾饱了墨汁才继续道:“夫人请说。”
    “让他们想办法将球场预备的每队护具、马具、球杆都漆上亮色,再研究研究怎么让马球也显眼些,最好闪金光。目的只有一个,要让看客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在赛场上一眼就看到赛手和球的位置。”
    好在萦芯不止能提出明确需求和目的,还会给出大方向,“科研经费”给得也足,这么多年下来,李家的工匠们早已习惯了接受她时不时提出的“奇思妙想”。
    顺着嫂嫂的意思,顾毗畅想了下眼前满是黑土的球场上,往来的马球手们身穿五颜六色的护具,追逐、击打流光溢彩的马球,倒也有趣,不由笑了起来。
    “还有,要是有观众看赛事激动掉下去可怎么处?看台这里让他们务必想想办法,每排前面加个半人高的护栏。”
    看三娘奋笔疾书,萦芯又转向顾氏负责营建马场的管事:“我不是说看台顶上要加防雨、防晒的柿布棚么?怎地没有?”
    “回夫人,仆这是怕早早罩上浪费了,想着开张之前再……”顾氏管事赶紧解释。
    “嗯!你想得很周到。反正我难得来一回,让他们现在罩上给我看看成品什么样吧。”萦芯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马球场的方向,“一会儿让她们坐满看台我看看还有何处不妥,也正好给他们挡挡风。”
    “是……”情知夫人这是要检验他是否偷工减料,顾氏管事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了。
    说话间,球场上已经传来了杂粥的香味,最先下米的几锅已经可以吃了。等粥期间散乱无序的移民们立刻又被衙丁们催促着,按照来时的顺序分去相应的锅前领粥。
    看着面前嘈杂的人群从无序到有序,好似在看“前世”校园课间操时的操场一样,萦芯不由笑了笑,问白虎道:“你们在军营里列队也是如此么?”
    白虎怀念的梗了梗才道:“军中列队要规制许多。”
    想起“前世”某些古装影视剧里军队稀稀拉拉的队列,萦芯又问:“是不是天天一大早就聚将点兵?然后呼呼哈哈的练刺枪。”
    “……”连没去过军营一天的顾毗都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若非临战,军中是不能日日大操大练的。怕兵士怨声载道是其一,节省日常军粮消耗是其二。”
    白虎补充道:“军中若无大事,只一月聚将一次,大点兵基本只在换防前后。寻常都是各个都伯带着手下近百兵士训练,枪刀骑射,不同兵种各有不同。虽然不是日日操练却也不能懈怠,有督军会抽查各个都伯手下兵士互相对抗。军中角抵、击鞠盛行,也是由此而来。”
    “哦……”满足了一点好奇,萦芯又有了其他疑问,“兵士多久吃一次肉啊?”
    军中细节顾毗知道的也有限,还是白虎回答的多。
    期间已经领到杂粥的移民又被通知去看台上坐着吃,很快便坐满一处。
    萦芯看着满员的看台并不摇晃,缓缓点头,承认顾氏的工匠营造质量不错。
    顾氏管事最先将萦芯所在看台的柿布棚子支起来,她抬头细瞧,因上面特别明显的缝合印子皱了皱眉。
    三娘近日经常拿琢磨柿布和鸭绒打发时间,见状给顾氏管事找补了句:“仆看着,这已是市面儿上最宽的柿布了。”
    有些地方肯定是要受现在的“制造业水平”所限的,萦芯收回视线,突然来了句:“等以后若是马场赛事兴旺,可以将每年最后赢家的队名绣在上面。”
    三娘不太明白绣那个干嘛,却也依言记在了竹板上。
    倒是顾毗和白虎闻言,有志一同的畅想起六个看台的布棚上全是自家击鞠队的队名,该是多么扬眉吐气的场景。
    “嫂嫂,咱家的击鞠队叫什么啊?”顾毗虽然没有打过马球,但是自认马术还算精湛,提早在这里跟自家亲兵练习一段时间肯定可以上场!
    “阿石说叫万胜队,小娘说叫百花队。我无所谓。”萦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问:“叔叔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