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作者:华发半生   甚独最新章节     
    五州都有统战的大都督,拥有很宽泛的战时决策权。
    所以顾毗道:“也许下一封徐州军递要等徐州境内的战事尘埃落地才能送来,也未可知”。
    嫂嫂娘家沦落敌手,顾毗不想让她过于担忧,又劝道:“在大吴五军之中,徐州大都督张燊威望几乎能与兄长齐名,即便名不副实也不会相差太远。何况他的军师张徽向来以多智近妖、不折手段闻名于朝。嫂嫂大可放心。”
    他说完,见嫂嫂面色并未缓解,便知因为张辇、张戴和张理三人,她并不信任张氏人的能为,遂继续劝道:“徐州更南的几个郡县,急递明、后日也该到了。”
    事情好像都堆到了明日。
    萦芯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没叹出去,思索片刻后与顾毗正色道:“明早我该是没有空闲,午后请叔叔聚集察事司所有在广固的一级探员,我要见见他们。”
    理论上,得了孙瑾孙钊钦定的萦芯,已经是顾毗的顶头上司。他立刻整整衣冠,坐直身子,对着嫂嫂行了个特别标准的下位礼:“属下遵令!”
    萦芯果然被他逗得抿嘴一笑,“好了、好了。我不过是个编外人,何况这是在家。叔叔可别再弄这些虚礼了。明日事多,叔叔也早些歇息吧”
    她说着,起身给顾毗还了个半礼,回房了。
    今夜该是上弦月,当祂初显于云絮之间时,就已高悬于遥不可及的中天之上。
    看着嫂嫂素青的背影踏月而去,顾毗不觉失了一会儿神。
    直至近侍来问顾毗今夜是回察事司加班还是在此安置,他才咽下心中所有复杂难明的滋味,哑声说了第三个选项道:“回府。”
    萦芯到了自己的院门时,与她背向而行的顾毗已经到了李府正门。
    听了腿快的侍女来传话说侯爷回顾氏主宅了,萦芯脚步未停,只点点头。
    倒是顾毗上马车前往李府的门里看了一眼。
    除了迎来送往的几个门子,中开的大门和门里,只有几盏的素色灯笼,随着寒冷的夜风,摇曳着昏黄的火光。
    近侍不明所以,“侯爷是等夫人来送么?”以他的侯爷往来李府的频率,夫人早就不再次次迎送到大门了。
    顾毗沉默着收回视线,上了马车。
    顾氏主宅和李宅都在城南,顾毗回去的路途其实也不远。
    顾毗闭目靠在车厢上,喉结上下翻滚。
    他正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
    总留宿李宅不爱回去,必须只能是因为偌大的五进侯府空空荡荡,已经不像一个家了。
    顾毗一行踏入归家的必经之路——顾将军巷时,才有零星雪花缓缓落下。
    远在费县也已经踏入归家的必经之路上莲道的李藿,却停在李宅西邻卢府灯火通明的正门外,看着门里门外都是衙丁熙攘往来,满脸疑惑。
    见他如此,柳土便上前拦住一个衙丁询问。片刻后,他回来低声报与李藿:“卢氏阖族都已收押,他们这是在清点卢府的家产。”
    李藿一听就急了,“卢氏还未定罪!就是定了夷三族,家资也不一定全都抄没……张城守(张理)殉国,费县如今并无人主事,谁敢如此肆意僭越大吴律!”
    不提李藿在缯县已经答应帮卢秋洗脱罪名,也不必多提李氏与卢氏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李藿与卢秋的几个儿子多有往来……单是看在李藿还有一个县学同窗也是卢氏子的情分上,李藿都不能袖手旁观。
    听他这么说,胃土瞪了在缯县一直跟着李藿却没什么大用的鬼金一眼。
    倘若当时是让心思更活泛的轸水跟在李藿身边,肯定不会让李藿被缯县那些人怂恿着在卢秋一事上当了枪使。
    鬼金脑子里不长这跟筋,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胃土回来后,有事儿没事儿就瞪他一眼。
    眼见着有衙丁正在往牛车上搬财物,更有明目张胆往自己怀里塞的,李藿就明白这些要被“罚没”的浮财根本就没有登记造册,立刻便要去问问此处是谁主事。
    还是柳土拦了李藿一把,“李郎君,不如先回府上问问费县如今到底谁做主,再做打算不迟。”
    胃土倒是没说话,但却从另外一面用壮硕的身形将李藿往卢府大门的前路彻底挡上了。
    这四人毕竟是顾氏的亲兵,何况李藿心里清楚他们深恶卢秋的两面三刀,便低声与他们解释道:“你们不明白!卢氏姻亲遍布徐州,就算我不答应找小娘……定侯夫人给他脱罪,自有其他世家会帮卢氏一把。便是陛下真的叛卢氏夷三族,肯定也能留下一脉香火!
    更何况那些南晋军不是飞过来的,除了费县,他们沿途肯定不止占了一两个县。既然费县有卢氏,那些县里自然也有这样的世家。 费县这里这么快把卢氏处置了,先不说是否会让还在外面流窜的卢氏军再次倒戈南晋,更重要的是会把这些世家推到只能倒戈南晋这一条路上!
    你们想想前夜,小小缯县,随便几个世家就集结了五百部曲对抗南晋军!不把卢氏之事处置好,介时徐州军要收复失地要面对的,就是大吴的内耗了……”
    闻言,柳土和胃土对视了一眼,让开了道路。
    不过费县刚刚靖平,他们几个壮年男子在卢氏门口聊了这一会儿,已经惹了卢府内衙丁们的戒心。
    不等李藿踏上卢府的台阶,便有主事的带着一干属下出来看究竟。
    李藿抬头一看,心下一松,来人正是他在县衙的老熟人——贼曹王校尉。
    因为缯县的军递直接是上报琅琊郡里,李府也一直如其他世家一样门户紧闭,王校尉至今都不知道李藿出城的事情,还道是手下人抄家动静太大吵到隔壁李氏人了,赶紧小跑几步来到李藿面前见礼赔罪:
    “这怎地是劳动李郎君出来了,可是他们动静太大?”
    出去这一趟,李藿真是成长了,他居然立刻反应过来王校尉话里的意思,顺着话茬道:“唉……内子新孕,偏逢战乱,整日神思不属。”
    满面红光的王校尉立刻道:“某这便让他们消停些。”意思是他们不会停工。
    李藿面色越发骄矜,“我也不是为难王校尉,卢府就在这里,今夜抄和明早抄有什么区别?”
    闻言,王校尉幽幽一笑,“李郎君怕是还不知道,县里已经举荐某接任县尉一职。只怕这一两日郡里任命下来,查抄卢氏一事,某就得交差了。”
    也就是说:经这一场战事,王校尉不止将身上几代的费县贼曹校尉熬成了“正官职”的县尉,更是连查抄卢氏的第一手油水,也不会轻易放过。
    意识到费县县衙里已经有了一代新人重新洗旧牌,李藿心里一凉,强端着世家郎君风范拱手贺道:“这倒是份大喜事,改日约了孔十六兄一齐给王县尉道喜。”
    升官发财同时进行中,王校尉骨头早轻了好几斤,何况李藿和孔伯渊原本是他机缘巧合才巴结上的世家郎君,如今竟然也要联袂给他贺升迁。
    “哈哈哈……”王校尉朗笑道:“一定!一定!”
    然而王校尉根本不明白,李藿这样突然提起孔伯渊,是想通过他对孔氏郎君的态度来反推孔氏对他升任县尉的态度。
    王校尉的出身,勉强也就是庶民。
    一个连士族都不是的人,哪怕在收复费县之战里立了奇功,也顶多给他升升军职、送去徐州军为国继续带兵效力,是绝对不会让他继任本地士族能在家乡做的最大官职的。
    整个费县,没了卢氏,就算孔氏不伸手,其他各家也会伸手,就连乍富的李氏家主李清都比他离着县尉一职更近。
    而王校尉的反应告诉李藿,孔氏没有出言反对此事。
    所以,孔氏对王校尉接任县尉一事一言不发,就有问题!
    隐隐预感到王校尉升职一事儿成不了的李藿,心知多说无益,便拱手告辞了。
    卢府是大四进的宅院,跟李府相隔挺远的。途中心月上前问李藿:“李郎君,我们来费县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过有王氏啊。是琅琊王氏的分支吗?”
    夜色稍微掩盖了下李藿脸上的苦笑,不愧是都城来的,连个亲兵都看出来王校尉这是想瞎了心了……
    见李藿摇头,柳土和胃土再次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心道:
    虽然费县已被收复,但是这场战事带来的余波,恐怕还远没有结束……
    心里有事儿的李藿,本想先跟自家门房打听下阿耶和妻儿的情况就去隔壁孔氏,未成想李清担忧儿子心似油煎,为了等消息直接住在一进的前厅里。
    接替一郎当了门房的六郎是个天生的大嗓门儿,他一喊:“郎君回啦!”
    李清就鞋子也没穿的跑到大门口,一把就给李藿逮住了:“逆子!咳咳……”
    夜间风冷,何况奔五的李清焦心这么多天,他抓住李藿的手臂刚要骂就开始不停的咳,人也堆了下去。
    李藿给唬了一跳,扶着亲爹焦急的问:“阿耶!阿耶你怎么了!六郎快去请甘松!”
    “哎!”六郎立刻应了一声,撒丫子跑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