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少年觉得不应该老用编号来称呼她,问起她的名字。
姜娩说没有名字。
她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的来处。
连她的生辰都是长者说的。
少年孤单,在那里没有能说话的同龄人,除了长者之外,其他人把他当主子伺候,就连玩闹也从来是他独来独往。
他那时总爱去找姜娩说话。
女孩性子很静,话很少,他却不嫌弃,还很喜欢。
他说,他没有朋友,唯独她,他是真心把她当作朋友对待。
他还说:“人都有名字,你也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姜娩问他:“怎么才能有名字?”
“可以取。”
“如何取?”
“你等我一下。”少年说完,起身跑开。
过了会儿,他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抱了两本书。
微风拂动,吹起女孩脸颊的几缕碎发,她面色苍白,光洁的额头下,清透的眼眸被黑色的布条蒙住,露在外面的鼻梁挺直秀气,唇瓣泛着微微的粉。
她听见风声从耳畔掠过,也听见面前的少年在急急地喘息。
即便看不到,她也猜到少年定是跑得脸红了。
约莫是觉得有趣,女孩抿着的唇瓣添了惬意而平静的笑意。
朋友……
真奇妙,她也有朋友了呢。
还是人生当中的第一个朋友。
少年歇完,端过桌上的茶一口饮尽,他看着女孩的笑颜,心莫名地沉淀下来。
少年将找来的两本书摊开:“我负责翻书页,你负责叫停,之后看是第几行的第几个字,然后我们就把那个字作为你的名字。”
姜娩觉得新奇,笑着应下:“好。”
大晟王朝的百姓取名,一般是两个字,或者三个字为主。
姜娩懒,总喜欢省事,便选了两个字的。
于是他们从选姓,再到选名。
第一个姓是姜。
第二个字是娩。
两个字合起来就成了她的名字。
记忆里模糊的画面跟眼前青年的身影重叠,姜娩望向扁兰章的眼睛里带了一点重逢后的笑意。
原来,这就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位朋友。
原来,他姓扁,还长这样。
当初死的时候,她一度觉得遗憾,遗憾没能亲眼看一看唯一的朋友是何模样,甚至因着他们都是受制于长者的关系,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她长大了。
他也长大了。
同时,通过跟扁兰章的重逢,姜娩发现,她的前世跟重生后的现在,竟然是同一朝代。
可若她遇到了扁兰章,那之后有没有可能再遇到那位长者呢?
姜娩的心情添了一丝沉重。
恨那位吗?
不恨。
因为如果没有长者把她捡回去,她极有可能就死在了荒山野林。
是那位把她当做药人的长者给予了她十几年的时光。
想到那一碗碗黑乎乎又苦涩到几欲作呕的汤药,回忆起被关在狭窄房间里不便于行,以及她是如何惨死的经历,姜娩感到不舒服。
没有谁会喜欢喝药。
她也不喜欢。
对那位未曾见过真容的长者,姜娩抱有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高兴跟扁兰章的重逢,却并不希望跟长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