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他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嘲笑和讥讽。
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
裴相和死死盯着上面的字,再一想裴氏一族被灭时的惨状,以及他外出买来的糖人掉落在浓稠的血泊当中,还有裴焰被下人藏身在地底下的冰窖里冻得浑身僵硬毫无气息的身体时,浓厚的恨意翻滚。
一缕缕渗人的杀意,浮现在他眉梢眼角。
这样的情绪外放,使得他眼角染上一层斐丽的浅红。
父母死无全尸的仇……
外祖父外祖母的仇……
裴氏一族的仇……
他永不会忘!
他从一无所有选择跌落泥潭,再到把裴焰送走,瞅准时机只身入皇城,从一个靠着孙庙慢慢提拔上来的小宦官,成为皇城搅弄风云的人物,亲眼看着皇室腐败,并暗中推波助澜,就是为了把皇室彻底的葬送,再用皇室成员们的血,祭奠裴氏一族上下近千人的亡魂。
然而现在,他喜欢的女子,却希望国泰民安。
这何其讽刺?
又何其好笑?
也是这一路走来,看着娘娘努力地要用自己的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模样,让裴相和意识到,原来那个最初进宫时胆小如鼠,慵懒如猫,总爱缩起来躲清静的少女,她的骨子里竟有如此慈悲的一面。
她爱世间的渺渺烟火。
爱金银俗物。
也爱华服美食。
甚至……爱苍生。
她对世间的一切一切,都充满了热爱。
然而他却跟她截然相反。
他恨透了这世间。
他厌恶活着。
甚至是恶心透了这样身处泥潭恶心不堪的自己。
曾经那个高风亮节,受诗书熏陶,有当世大家教养,如皎皎明月一般的裴重,活成了在如今这副脏泥里打滚,在阴暗里背负仇恨爬行,也活成了曾经的他最不屑也最不齿的模样。
裴相和落在宝牒的指腹一顿。
他早知道,他跟娘娘不同,他跟她也绝非一路人。
可他就是会被这样明媚懒散又努力生活的娘娘吸引。
并甘愿为她侧目,为她倾倒。
一直以来,她想要的,他都会全力满足。
但……
国泰民安……
这跟裴相和一直在做的事情背道而驰。
他跟她,终究要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吗?
裴相和想到这里,心脏不受控地一疼。
细细密密的痛楚,像一根根针,又稳又准地插在他的心脏表皮,随着他越是想要强求,越是想要挣扎,那些针就会往更深一寸的地方扎。
直把他千疮百孔的心弄得更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他不想跟娘娘因理念不同追求不同而分道扬镳。
他舍不得离开她……
长指将宝牒捏住!
纵然再也看不见‘国泰平安’这四个字,可它们也都烙印在了裴相和的脑海深处。
他想把她绑起来,想把她带离徐州,让她再也不用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
裴相和的眸光深沉莫测,藏在瞳孔下的波浪一层盖过一层。
他想,一定还有他没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办法,既能在不违背娘娘心意的情况下,让他不放弃裴氏一族的仇恨,又能完成他作为裴重应该完成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