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良过的锦鲤吐珠,其实是将血亲身上的灾祸全部转移一人身上。这样一来,此人便是满足了‘功德加身’的条件。”素英讲道,“待她死而复生,就已有了正神的神格。有神格庇佑,此家自然少不了荣华富贵。”
素英的本意,是想要给像乾安法师这样的人一条脱胎化神的道路。
却不想,这方法被颜家的后人歪曲扭解,将灾祸强加于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身上。
自曲蕙巧出生起,她就成了颜家全族的祭品,承担着身边所有人的病、灾、祸、难,而她的身体自然不会健康到哪里去。
她若是感冒,必会连续高烧数日,时常还会发作成肺炎;若是食欲不振,则接连十几天都吃不下饭,全靠输葡萄糖吊着命;就连不小心摔了一跤,都会摔折骨头,得卧床休养三四个月。
而颜家为了让这个替身活得更长久些,故而在曲蕙巧的衣食住行上都严加看管,每日只能吃几种规定好的食物,就连温度都有限制;八点就得上床睡觉;不能有一切娱乐性的活动,最好连门都不要出。
直到她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再好的医疗团队都治不好她的病情,她才向颜家提出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愿望。
她要回到故乡,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为此,曲蕙巧做了不少的抗争,甚至以绝食等行为来反抗家人。
颜家怕她真的弄出了好歹,又想到杂志社的社长并非他人,而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便任由她去了。
颜家人自认为给了曲蕙巧最优渥的生活,却从未想过,曲蕙巧受罪的根源都在他们身上。
只要曲蕙巧能够死而复生,那些族人们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但她为了避免让更多的族人受害,也为了终结她自身尝过的痛苦,便将锦鲤吐珠的效果转移到了素英的身上,使她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重生。
她说过,“花,一定会开的。”
素英摸索着手中的花种,这是连她这个调香师都没有见过的种子。
将它种下后,会开出怎样的花呢?
“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素英颔首一笑,“是时候了,我也该离开了。”
香气飘散,只留下窗台前散落的三两花瓣,好似一场轻柔酣甜的美梦。
而楚遥捻起盒中的一支香,却知这并非一场梦境。
晨光熹微,陈佩雯昨日睡得早,今天起得也早。
她顺手给自己泡了一壶花茶,又拿起手机查看起今日的新闻。
“真巧,我刚醒,你也起了。”陈佩雯笑着说道,“你猜我刚看到了什么?”
楚遥猜到几分,也不直说,便问她:“看到什么?”
“我们去过的那个墓园,说是要拆了,改建成慈善学校了。”陈佩雯抿了口热茶,“我还说那是谁家的私人墓园,那规模配置,都赶得上……原来是颜家的。颜家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这一动土,少说得有十位数落入颜家的口袋了。”
“这个颜家,你知道多少?”楚遥问道。
“其实也不多,只是从别人口里听来了一些。他们家以前在港城倒是很有名头,在港城、帝都、宝安都有不少产业呢。”陈佩雯滔滔不绝地说道,“赫赫有名的新河杂志,就是颜家第三代的颜文林创立的。他以此为跳板,后面就去帝都了。”
她又说道:“要说颜家最特别的,还是他们家早年有一个传说。”
楚遥似乎很感兴趣,又问道:“有什么传说?”
“当年啊,有人送了颜老太爷一只七色锦鲤,尾巴展开有扇面那么大。”陈佩雯用手比划了一下,“这鱼本是个祥瑞,颜老太爷便让人将其放生……”
又过了三年有余,颜老太爷做梦,梦到一位身着五色锦衣,头戴金银双钗的姑娘,上门答谢他。
那姑娘奇怪的很,手里也没有提任何的礼品花果,只是指了指门前的一块地,让颜老太爷找人来挖。
梦醒后,颜老太爷照做,还说挖出什么金银珠宝来,由干活的下人们分了。
奴仆们一听这话,赶忙用尽全身的力气,撅了四五尺的距离,却不见金银珠宝,只有一处泉眼。
下人们都呆愣住了,且不说这里没有什么财宝,单看这个位置和距离,是不可能出泉眼的。
而颜老太爷却心有灵犀,又吩咐工匠将泉眼造成水井,并用石栏围起来,修了台阶、供庙,让颜家上下每日都接泉眼中的水喝。
“传闻,喝了泉水,就可以百病全消。”陈佩雯说道,“你还别说,真的灵验呢。这颜家自老太爷那一辈起,到颜文林,都没有一人生过什么病,就连头疼发热都没有。”
而且,颜家人也格外的长寿,那位颜老太爷是同治年间出生,活了有一百零一岁,而他的孙子颜文林也活了九十多岁,才寿终正寝。
陈佩雯也曾受一位颜家夫人的邀请,颜家的确有一处泉眼,名为“鲤泉”。
但颜家有非常严苛的规定,外人是喝不得鲤泉的泉水,仅能用泉眼溅出的水花沐浴双手。
陈佩雯也尝试了一下,或许是心理作用,用鲤泉洗了后,她的双手似乎比以前还要白嫩一些。
而楚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花茶,饮了下去,方才缓解心中的寒意。
“只是嘛,不知是那泉水被喝完了,还是怎么回事,再往下的小辈便没有这般的运气了。”陈佩雯摇头叹息道。
颜家未必有什么祥瑞降下的神泉,但那水井之中,确确实实有一具锦鲤的尸首。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滂沱大雨,今日的天气倒是好了不少。
辞别陈佩雯后,楚遥便坐飞机回了帝都。
一到特情局,楚遥就发现氛围很是奇怪。
平时出任务时,局里的调查员都是三五结伴,故而许多人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关系,感情自然比普通的同事更要多出一层。
但今天的众人们却像突然生分了一样,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电脑或是文件,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侧门边上,有个年龄稍大些的调查员对着楚遥招手,轻声道:“快来,有事找你。”
楚遥对她的印象不是很深,她姓舒,其他人都叫她一声“馨予姐”,她平时似乎只是负责杂务一类的,这一次也是留在了总部这边。
“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咱们这边可是闹翻天了。不过,我想小周也告诉你了一些。”馨予姐脚步轻快,“现下有件重要的事,就等你回来商议呢。”
“哦?什么事?”楚遥问道。
馨予姐解释道:“自然还是和局长有关,小周是铁了心要去薛家山,我们都劝不住他。其他人有赞成的,也有不同意的。照我说,都知道那地方危险,还去那里干嘛呢?”
赞成他去的人,毕竟都想早点将凌风找回来,比起f6层,薛家山似乎也没有那么危险了。
虽然进去的人几乎没有能出来的,但也没有什么时空乱流,再加上此前去那里的都是普通人,调查员们都有几样傍身的本领。
就算没有找到藻玉,全身而退还是能做得到的。
然而,反对的人也有自己的理由,两方人吵了整整一天,各执一词,以至于今早的氛围都严峻了起来。
会议室内也是同样的死寂,楚遥环视一周,来的人都是在局里资历比较老或是职位较高的人。
算上周伟祺、何楷彦、馨予姐和楚遥四个人,一共是十一个人。
周伟祺揉了揉眉心,说道:“楚遥来了,先坐吧。我给你大概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由于局内的双方都不能说服彼此,周伟祺便决定临时成立一支小队。
这支队伍可以说和特情局没有关系,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也不需要其他调查员的救助。
目前的成员共有五位,除了周伟祺和何楷彦,还有一名擅长驭鬼的禁厌师和一位研究祝由的调查员,这两人和凌风的关系匪浅,都是自愿的。
还有一位,虽然人不在帝都,但也同意加入他们。
而这支小队的目的,就是去薛家山寻找神秘的藻玉。
“我说过了,我不同意。”老张看向周伟祺,轻蔑地一笑,“你们把特情局当什么地方了,过家家啊?要我说,你们真想这么干,那就都把辞职报告写好了!凌风那小子不在,我给你们批!”
另一人拍案而起,“写就写!大不了我做我的老本行去!你们把特情局当什么仙家宝地,我可瞧不上!要不是凌风,我早就走了,还能等到现在?”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事,就不要大动干戈了。”周伟祺疲惫地说道。
他在局里算不上年轻,只是凌风在离开前,将重大事务都委托给了他,他也不得不扛起这个重担。
他转过头,目光短暂地在楚遥脸上暂留了一秒,便又停在了馨予姐的脸上。
“馨予姐,按局里的辈分,你也算是我们的大师姐了。你怎么说?”周伟祺冷静地问道。
楚遥一看众人脸上的表情,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十一人中,以周伟祺为首的五人同意去薛家山,楚遥和馨予姐没有表态,剩下的四人则都持不赞成的态度。
故而,她们两人的想法很重要。
见舒馨予迟迟不答,周伟祺又再一次催问道:“馨予姐,你说呢?”
“我是不乐意掺和你们这些事的,但你既然叫了我,给了我面子,我也不得不讲讲我的看法了。”馨予姐温和地说道,“照我说嘛,我也理解小周你的想法,毕竟局长不在,我们也跟无头苍蝇似的。”
她转头望向老张,继续说道:“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老张他们也是担心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做事难免有不稳妥的地方。万一凌风没有找回来,你们几个又受了伤,我们剩下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听到她的发言,老张重重地“嗯”了一声。
“所以……”馨予姐拖了个长音,故意没有说完。
“所以如何?”
“馨予姐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急死我了!”
“快说吧,我们也好做决定。”
馨予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所以,我的意见保留。听完小楚的说法,我再做考虑。”
所有人都叹了口气,而周伟祺也不得不向楚遥问道:“那就楚遥先说吧。”
“无论你们去不去,我都决定要去薛家山。”楚遥气定神闲地说道。
这不是她才想到的答案,而是一早就做好决定了。
按照陈佩雯的第二个梦境,那位老人展出的珍宝真是一块完美无瑕的藻玉,故而引来了苏利亚教会的白袍使。
所以,只要以藻玉为饵,或许就能找到苏利亚教会的踪迹。
现下已经成了六比四的局面,就算馨予姐反对,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好了,其他的事,你们就商量吧,我先走了。”馨予姐笑眯眯地离开了会议室。
“咳咳,反正我说了,你们要想私自离开特情局,除非自愿辞职。”老张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否则的话,我们几个老东西虽然势单力薄,但也要拼死将你们留下来。”
周伟祺不得已,又劝说道:“老张,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眼下是最为重要的关卡,如果凌风回不来,我们之前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猛地震动了起来,频率之高,连带着他们的桌子都晃了几下。
“抱歉,我先看一下邮件。”
周伟祺打开邮件,这是他设定的一个程序,如果有十分紧急的邮件,手机才会震动不止。
“哼,就是个年轻娃娃,开个会也不关机。”老张不屑地说道,“我看,是时候给你们立立规矩。下次开会,所有人的手机一律上交,等到结束再发给你们!”
而楚遥却注意到,周伟祺的眉头都蹙成了一个“川”字,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和震惊,而后又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手机上的文字已经划到了最后一行,但周伟祺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呆在了那里,迟迟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