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遍地,树影婆娑。
有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棂,映着月色落在御书房的地砖之上。
秦不闻的面前,是一扇青凤紫龙的屏风。
她隐匿了身形,却仍是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秦不闻蹙眉。
长青与那守值的宫人都在外面候着,昏黄烛火晃动,秦不闻便又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不知为何,有酥麻感从指尖汇聚,又不咸不淡地散开,她动了动指骨,屏气凝神。
门外,宫人声音尖细:“大人,若是查看完毕,就请早些出来吧。”
季君皎没答。
秦不闻看着他的身形掠过屏风,走到了那禁书区旁。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季君皎上前几步,敲了敲那道暗门。
眉峰微拢,季君皎转身,环视四周。
窗外有人影绰绰,似乎是宴席散了,不少大臣们由此路出宫。
季君皎抿唇,他顿了顿,却是在屏风当前停下了脚步。
只有一屏风之隔。
秦不闻垂头,甚至能够看到月色将男人的影子拉长,些许影子落在了她的脚边。
“大人……”
门外的宫人往里头探了探头,表情有些为难。
“大人可是察觉到什么异样?”宫人见季君皎站在屏风前没动,轻声询问。
“无。”
季君皎淡淡地回了一句,又看了那屏风一眼,转身离去。
“去增派些人手,今夜人多眼杂,当心有人趁机而入。”
宫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恭敬地朝季君皎躬身:“是,奴才这就去办。”
屏风后,秦不闻眸色微敛。
她没再逗留,趁着宫人增派人手的空档,纵身溜出了御书房。
若是御书房后面加派了人手,她想走可就难了。
穿着一身舞姬衣裳,她在宫中行走倒也算顺利。
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所以秦不闻行至宫门,被值夜的守卫拦下来的时候,一脸平静。
“无令牌旨意,宫中侍女舞姬不得擅自出宫。”
秦不闻从善如流地退后几步,目光落在了那不远处,正在等候各自大人的马车上。
秦不闻轻笑一声,拐了个弯儿,一眼就看到了季君皎的马车。
季君皎人还未到,长青也不在,马车前头只有一个年轻的马夫等着。
秦不闻绕到马车后,趁着四下无人,钻进了马车之中。
--
季君皎来时,脸色清寂淡漠。
他未发一言,身后的长青便也拿不准自家大人的心思,低头不语。
“御书房的禁书区,封存的都是些什么?”
身后,长青愣了一下,急忙答道:“回大人,据属下所知,禁书区除了一些于国不利的拓本外,剩余的,都是些举国禁止的邪门外道。”
季君皎眸光微动:“嗯,知道了。”
没再说什么,两人已行至等候的马车旁。
踩着马凳,季君皎上了马车。
那浮玉锦棉做的车帘被他缓缓撩开,当他看到马车中的那人时,墨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下一秒,便恢复如初。
“大人?”长青见季君皎撩开车帘没动,“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面庞朗若清月,神情清隽冷寂。
鸦羽似的长睫微颤,那双秋水湛湛的眼中,倒映着一张明艳娇软的脸。
他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眸。
“无事。”
说着,他神情淡淡地回了一句,走进马车,放下车帘。
马车中,是一阵极淡的花香。
季君皎长身玉立,长眉淡漠,他穿着一身宽袍大袖,惹目耀眼。
马车中,少女正娇俏地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一双漂亮的杏眼温软妩媚地看着他。
季君皎视若无睹,寻了个远些的位置,款款落座。
秦不闻扬了扬下巴,艳唇也扬起一个弧度。
马车渐行。
不算宽敞的马车内,竟然有种诡异的安静。
秦不闻挑眉,她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舞姬的衣裙。
这身衣裙轻薄贴身,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轮廓,她像是一滩水儿,一只手覆上季君皎的肩膀,另一只柔荑轻巧地抬起男人漂亮的下巴,让他看向她的眼睛。
原本清寂淡漠的气氛,一瞬间似乎暧昧了几分。
秦不闻的脸上还蒙着面纱。
——虽然就现在的情况看来,这面纱戴与不戴,都没有什么分别。
她终于对上了他的那双墨瞳。
平淡清寂,看向她时,好似那冬日的冷阳,风雪寂灭。
过于平静了。
秦不闻勾唇,她的上半身几乎都贴到了男人身上,那大红的官袍上,暗绣的金线甚至划过她的肌肤,略带几分割裂的顿感。
“大人,”少女惯会用那般娇软的语气叫他,配上那双无辜单纯的眸,我见犹怜,“许久不见,怎么都不说想我呀?”
她的口吻平常,就好像两人只不过是分别了几日,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
季君皎眉头蹙了一瞬,便也飞快舒展开来,眉眼清冷淡漠,看向她的眼神,似与旁人无异。
秦不闻却仍是娇娇地笑着,因为马车外有人,秦不闻声音压得很低:“大人,阿槿好想你呀……”
那般情话,她说得顺口,语气娇嗔,眉眼间却带着几分报复的恶劣。
那只抬起他下巴的手指缓缓向下,抚过他的喉头,又划过他的胸口,在他的胸口处打圈。
娇娇软软的,没什么力道,只感觉不达深处的痒。
“大人,怎么都不理我呀?”
秦不闻眨眨眼,一双漂亮的眸蒙了雾气,好似受了欺负的美人儿。
换做往常,季君皎不会在意她是否是在表演,早就已经出声安慰。
而现在,任凭少女近乎贴在他的身上,男人坐得端正笔挺,眸光冷寂无波。
“你以为,我每次都会任你摆布?”
这算是,他们互通身份后说的第一句话。
秦不闻挑眉,嘴巴瘪了瘪,面上分明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中的嘲弄却分毫不减。
“不是吗?”
少女的声音依旧娇俏可爱,她歪着头,那双眼中却没了什么“情意”:“若非如此,大人第一眼便认出我来了,为何没有告知他人?”
——秦不闻在生气。
这种生气的情绪很微妙。
从昨天到今晚种种,秦不闻原本不欲细究,但奈何季君皎给她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即便是她想要刻意忽略,还是漏洞百出。
——季君皎恐怕在见她的第一面,就识破她的身份了。
而他,便像是那逗弄蛐蛐儿的玩家,拨弄着手上的牛筋草,看着她在他的方寸之地挣扎蹦跶。
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秦不闻微微挑眉,眼中恶劣的情绪更甚:“大人既然识破了我的身份,为何没有报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