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们在等什么呀?”
秦不闻声音娇弱,她这才意识到,她好像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了。
——就好像自己只不过是游荡漂浮的灵魂,环绕在少女身旁,以她的视角询问着周围的事情。
很奇怪的感觉,秦不闻想要脱离这具躯壳去别的地方看看,却发现只要距离那少女有一段距离,就会被一股力气拉回来。
虽然奇怪,但梦中的秦不闻也没过多思考什么,只是跟在那少女身边,听着她与承平军的对话。
三十万承平军站在那里,气势逼人,但“秦不闻”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上前搭话。
无人应她。
秦不闻不放弃地又开口问道:“大哥哥,你们是在等什么人吗?”
无人回应。
“大哥哥你们——”
“这里危险,”不等秦不闻第三次问出口,那为首的承平军副将终于沉沉开口,“速速离开。”
“秦不闻”微微一愣,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这里不是浔阳城吗?为什么会危险?”
“曜云即将与敌国开战,速速离开战场!”
那为首的副官秦不闻认识,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其实十分害羞腼腆,不过是随便跟他聊两句,便能红了耳朵。
副官告诉她,他家中还有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活泼机灵,日后读了书,说不定能高中状元,一举夺魁也说不定。
秦不闻甚至还记得,那一日他听到双王放出去的,她被围剿,危在旦夕的假消息后,率领着三十万承平军日夜奔袭。
却被李云沐带着的火炮投石车包围在狭隘的天堑之中,直至被那些黄沙飞石埋没。
那时的副官拼死战至最后,最终力竭,双手撑着长枪,任由火炮飞石将他埋没,也不肯倒下。
那是她承平军的副将。
如今在梦中见到他,秦不闻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有些记不清了。
“开战?”秦不闻听到自己问,“可是,曜云与别国的战争,已经结束许多年了啊。”
——早就没有战争了啊。
那为首的副官像是听到什么从未听过的话,他微微怔神,慢半拍地看向“秦不闻”:“战争,结束了?”
秦不闻感觉到自己点了点头:“是的,已经结束了,大哥哥,你们不用在这里严阵以待了。”
她还记得,她答应过她的承平军,等战争结束,四海再无战乱,她也不用再在那个位置坐着,她就将他们悉数遣散,分他们几亩良田,让他们过好日子去。
可是就算是到最后,她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承平军死在了她的前头。
副官稍稍歪头,似乎在努力理解秦不闻说的话的意思。
许久,他却正了正身子,依旧身姿笔挺,目视前方:“此处危险,速速离去!”
像是坚硬的石头,固执得不由分说。
秦不闻皱皱眉,不觉开口道:“你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着!?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们可以回家去了!”
这句话,似乎是从秦不闻自己的嘴中说出来的。
她说出口后,定定地看向那为首的副官,却发现她的副官,也定定地向她看来。
那内敛腼腆的副官,如今却坚毅沉稳:“殿下还未回来。”
他说,殿下还未回来。
秦不闻的心口漏掉一拍。
她瞪大眼睛,有一瞬间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三十万承平军就站在那浔阳楼下,乌压压的一片,好似黑云压城之势。
他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那再也不会回来的长安王。
秦不闻张张嘴,似乎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们的殿下,不会回来了。”
原本以为这句话说出口,副官会发怒生气。
可谁知,他听到这话之后,却只是感到疑惑,他面露不解地看向秦不闻。
又好像是透过她,想要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许久。
久到秦不闻以为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一样,副官看着秦不闻,却终于扯了扯嘴角。
他自嘲地笑笑,眼中闪过释然和落寞。
“对啊,原来是这样。”
他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我们一直等不到殿下,”副官顿了顿,嘴角的笑容不减,“原来,殿下已经不在这里了。”
是他们自己,还抓着那些虚妄的执念,非要等到谁来戳穿才行。
副官的视线上移,目光落到了那远处巍峨耸立的浔阳城上。
他指着那浔阳城,却是对秦不闻开口道:“你瞧,这是殿下护着的城池。”
只一句话,秦不闻的鼻头一酸,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副官看着那繁华喧嚣的浔阳城,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殿下应该已经止戈了吧?殿下很强大,他什么都能做到。”
秦不闻低着头,没有说话。
“是我们拖了他的后腿 ,否则殿下,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长安王。”
副将喃喃道,不知是说给秦不闻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的眉宇间似乎并没有多少悲伤,更多的是得偿所愿的释然。
“你是谁,你要去往什么地方呢?”
这话应当是问秦不闻这具身体的。
果然,少女回答道:“我从很远的地方逃荒而来,他们说,来到浔阳城,就不会挨饿了。”
副将脸上的笑意温柔几分,他稍稍俯身,与少女的视线齐平。
他指着那浔阳城楼,对秦不闻说道:“他们说得对,你进城去吧。”
“只要进了城,你就能活下来。”
“秦不闻”点了点头:“大哥哥,你们要去哪儿呢?”
副将笑笑 :“我们该走了。”
“走?走去哪儿?”
“我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长安王殿下怎么办?”
副官笑道:“我们要先去那里,种上好多好多的良田,我们要过上很好很好的日子,那时候,如果殿下看到了,会为我们高兴的。”
“你们,不恨她吗?”
秦不闻也不确定这句话究竟是谁问出来的,是她的灵魂,还是这具身体。
只见副将笑着摇摇头,耐心又温柔:“殿下很好,承平军也很好。”
“是她间接害死了你们。”
“不是的,”副将道,“是承平军,时刻准备着为长安王殿下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