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目的魅力在于它非常考验演员的临场发挥能力。
选手们都是到了节目现场才拿到自己的剧本的,随后节目组会带大家到舞蹈房去,给一个小时的时间让大家背台词琢磨自己的表演,然后在没有彩排磨合的情况下,所有的演员直接上台,完成这场演出。
霍煊当时琢磨自己的剧本,觉得剧情还很不错,还暗自庆幸,因为一个好的人设就是演出成功的一半,只要演技不拉垮,必定事半功倍。
她饰演的是一个出生于黄土高坡,没有读过书也没有离开过村子,早早就嫁了人却还没有生孩子的的村妇。
战争时期,她的男人去了前线打仗,她在村里干农活孝敬长辈,她家在村里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人家,村里其他妇人经常嚼舌根说她家坏话。
她在河边洗衣服,为了自家的鸡被邻居偷走了一只吵了起来。
邻居叉着腰,说:“你怎么证明这只鸡是你家的啊,你叫它它答应吗?”
她就反问:“你叫它它就会答应吗?”
对方招呼几个女人来欺负她,她拿了洗衣板打了回去。
她不是怕事的人,但她公婆是,她家的钱都是男人玩命赚来的,她得守好了,被她打的那户人家的男人来家里闹,公婆就会嫌弃她给家里惹事,他们不给她好脸色,她无所谓,“道理本来就是跟能讲的人讲的。”
战火蔓延到了村子,他们这里被敌军占领了,她和村子里的其他妇女都被敌军抓去侮辱,面对危险,她充满了机智和斗争热情,她没有计较在村里的那些嫌隙,牺牲自己,把同样被关起来的村里其他妇女救了出来。
她们长途跋涉,相互扶助,走到脚底磨烂,走到瘫倒在地,终于等到了援兵的出手相助。
她回到村子里没多久,发现自己怀孕了,难堪的是这个孩子不是丈夫的,外面战火连天,当初因为偷鸡的事情和她闹矛盾的隔壁家媳妇每天都来照顾她,给她炖鸡汤喝。
这个村子是个很保守的村子,闲言碎语出来后,她郁郁寡欢,孩子没有了,村里的大夫说她以后都不能生娃娃了,村子本来就是个传八卦的地方,不出几天,大家都说她她男人在战场,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这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她和丈夫是自由恋爱在一起的,她每天晚上睡不着,都思念自己的丈夫,后来她精神出现了问题,一直觉得自己怀了丈夫的孩子,战争胜利后,村里人瞒着她丈夫早就牺牲的事情,却不知道她是在战俘营亲眼看见丈夫被枪杀的,她就是那时候被侮辱的,她每天抱着一个假娃娃站在高坡上等在丈夫,碎碎念念说要给丈夫做玉米饼子。
这是一个疯癫的角色,但其实是最感人的角色。
在舞台上她全身心投入,虽然准备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她还专门速成学习了陕北官话,她穿着那种红绿花布的衣服,套着最土的红色头巾,抱着一个假娃娃,“俺家当家地,你几个时候回来呐?”
台下的人都在笑,大众评审更是直言“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台词都背错了就上来了?”
霍煊的记性挺好的,她确信台词没有背错。
她维持着镇定,谢幕后下了台,才听刚才安慰她的学生说她拿到的台词和他们台本上的是不一样的。
她拿到的剧本是被篡改过的,台词都是有问题的。
她就这样以一个又土又丑的形象念了最糟糕的台词。
她想去卸了妆,却被通知立刻上台接受评委老师的点评,
乔雅萱颐指气使的,看了她一眼,就故作矜持的捂着嘴笑,然后捏着话筒,“不好意思,你的造型太好笑了。”
她挑眉看向霍煊:“首先,你的外貌不适合演艺圈,我们说演黄土高坡的妇女,但不意味着村里的女性就必须要土,你的刻板印象很可怕。”
“其次,你的咬词很奇怪,得多练练,不然难道以后拍戏都用配音吗?”
“第三,演戏需要天分,我觉得你没有,你没有演员的信念感。”
轻飘飘三句话,其实在那时候对霍煊的打击是致命的。
可怕的是其他人很认同她,没有人站出来为霍煊说一句,大多都是倒油的。
那天的第一名的选手可以拿到一个春蕾奖章,霍煊看到乔雅萱给那个安慰她的学生递了奖章。
她演了一个不知名的角色,没有被任何人记住,只有那些嘲笑声。
后来室友在宿舍看了那期节目,她都不敢承认那个妇人是她演的。
靳珊说:“是不是贺老师推荐你去参加这个节目来着?我觉得那个女人的身形和你好像啊。”
霍煊垂着头,“不像。”
那个姑娘叫茉莉,曾经来过她的人生,可她羞于承认。
那阵子她很颓废,导师问她去参加了这个节目吗?霍煊摇头,“没去。”
那个节目成了她埋在心里的阴影。
而她后来鬼使神差的看了节目的最后一期,最终脱颖而出的选手可以得到盛世繁花的签约资格,还是江睿总裁江谨桓亲自颁的奖。
而且那天晚上,还有媒体拍到乔雅萱和江谨桓共进晚餐,虽然后面澄清了,那是盛世繁花的聚餐,总裁恰好一起参加了而已。
大概从那天之后,她就开始怀疑自己,先觉得自己配不上江谨桓,又觉得自己连戏都演不好,她明明是专业第一,却被人说的一无是处。
那期节目结束后,她上网一看,清一色都是对乔雅萱的夸赞和对她的批评嘲讽。
她本来就有抑郁倾向,稀里糊涂的在宿舍抓起了水果刀抹向了手腕。
如果不是室友们及时发现,她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吧。
霍煊坐在车上盯着手机一言不发,江谨桓有点紧张,“阿煊,怎么了?”
霍煊回过神,“没什么,看热搜看迷糊了。”
江谨桓说:“看什么好玩的了?给我讲讲?”
霍煊迟疑,“看别人撕x吵架,好玩吗?”
“乔雅萱被一个影评人丁晟骂了,说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是废物点心,可是这个影评人四年前还夸过乔雅萱。”
江谨桓笑了,“这不是很简单么,四年前夸她是有利可图,四年后骂她也是有利可图,始终和她本人无关。”
霍煊有些惊讶,“就这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演艺圈的事情,看个乐呵就好了,当然,除了你。”
江谨桓趁着红灯给纪言打了个电话,这阵子盛世繁花的流水不行,纪言已经被骂过好多次了,接个江谨桓的电话他就诚惶诚恐,“小的在,不知江总有何贵干?”
江谨桓问:“你知道丁晟吗?”
纪言一愣,“丁晟?知道,他是我同学啊,也是马安同学。”
江谨桓笑了,又问:“丁晟夸过乔雅萱?”
纪言思考了很久,“对,当时她上一个综艺,是马安推荐的,本来公司是不想她出任导师的,也是马安安排的。”
江谨桓放了公放,“听到了吧。”
霍煊:…….
纪言:“什么听到了吧,江总,您在跟我说话吗?”
江谨桓说:“在跟你们总裁夫人做汇报。”
“阿煊,还有要问的吗?”
纪言懵了下,听到那个阿煊,就知道总裁旁边的人是谁了,霍煊和乔雅萱几次撞到一起,现在乔雅萱出事了,总裁夫人肯定是想吃瓜。
他就是靠着拍马屁走到今天的,当然乐于当贵人瓜田里的猹,说:“我听马安说,乔雅萱当初在录制的时候为难了人家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不就是欺负人家没有人脉么?其实人家演的蛮好的,那一场的评委除了乔雅萱,还有另一个导演,是谁来着,哦,就是钱武亮!”
他说:“乔雅萱是故意指使化妆师给人家姑娘画的很丑,还故意换了人家的剧本,但是她演的真的很感人,钱武亮都哭了,他后来去找过这个姑娘,想让她演自己的戏,结果那个叫什么代号的根本找不到人。”
霍煊愣住,“她故意的?”
难道那些难听的话都是乔雅萱故意打压她的吗?
纪言说:“对啊,为此马安还发了一通火,说她说别人之前能不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霍煊怔怔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她竟然为了别人莫须有的一句话,差点想自杀?
车到了单身公寓楼下,江谨桓看霍煊没说话,问:“怎么了?”
霍煊控制不情绪,她红了眼睛,“乔雅萱打压的那个演员,是我。”
纪言下意识就把电话给挂了,要死了,他刚才说什么了,说那个演员没有人脉才被打压,放屁吧!这叫没有人脉!这人脉海了去了!
完了!乔雅萱要完了!还要连累他的升官发财路!
他赶紧打电话去骂马安,“都怪你!都怪你选的枕边人!”
江谨桓收起电话,看向后座的霍煊,“这件事情我知道。”
“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除了怀孕的事。”
江谨桓说:“我知道你要去参加节目,还知道你取了个艺名叫茉莉,我还去现场看了你的表演,但我确实不知道她是故意打压你才给你画成那样的,我看了那场演出,还以为是表演需要,我还在想,你真的挺能为演艺付出的。”
他看到她站在造景山上望向远处,流着泪思念远方的爱人,他紧紧凝视她的眼睛,心里想的是,如果她此刻心里想的是他该多好。
而乔雅萱那些对霍煊的评价江谨桓没有听到,他只来得及去现场看完演出就走了,并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后来其实网上有人议论这一场表演的,有人说茉莉演的很动情,而且她的咬词发音处理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剧本台词和妆造,同一场出彩的隔壁偷鸡的媳妇就是靠人设前后期的对比加成才能脱颖而出。
但有眼光的人不多,但乔雅萱粉丝多,于是嘲笑的声音就盖过了那些夸赞的声音。
霍煊也是看了这些嘲讽,才拿起了水果刀的。
江谨桓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就吓坏了。
他顺着霍煊的目光看到了被她刻意遮掩的伤疤,“你不会是……..”
霍煊很平静,“我就是那个时候想割腕自杀的。”
江谨桓的心狠狠的一疼,说:“我当时送你的礼物,你没有看到吗?”
霍煊摇头,“你送我什么了?”
江谨桓说:“那个周末我回家,特意给你带了花种子。”
“什么东西?”
江谨桓无奈了,“你是不是根本没在意我送你的东西。”
他说:“我给你买了茉莉花种子。”
“我还特意在院子里留了块空地让你种花,后来谁知道你把那个空地用来停车了。”
霍煊一阵无语,“我以为你想把那块地用来停车,因为那边出门方便嘛。”
江谨桓默然,行吧,没默契,又是不沟通的错。
他是几天后问了郑和才知道了霍煊被淘汰的事情的,这是小姑娘第一次站上大舞台,他怕她会不高兴,所以想哄哄她。
他琢磨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安慰她的办法,他买了花种子送给她。
霍煊想了很久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我以为是药丸。”
她才割腕出院,把花种子错认成了药丸,直接给丢了。
霍煊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怎么办啊,丢死人了。
江谨桓说:“怪我,其实我应该直截了当跟你说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比起摘下漂亮的花,我们更应该享受灌溉花开的过程,就像我一直相信你非常优秀,我也愿意看你登上舞台,实现自己的魅力。”
“失败一次没什么,我永远在你身后。”
霍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她哭了很久,江谨桓打开了后座的门,虚虚的环抱住她。
“不要哭了,奶奶说,让喜欢的人哭的人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江谨桓说:“我知道你被淘汰后,去找了节目组的人,我希望他们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他们回复我,说你不想参加了。”
其实不是不想参加了,是霍煊割腕住院,已经失去了斗志了。
她差点都不想继续学习表演了。
江谨桓半蹲在地上,抓着她的手腕,在疤痕那里亲了一下。
“阿煊,你永远不要担心,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后的。”
会有清风吹过耳畔,告诉你我永远爱你。
霍煊在车上平静了一会儿,收到岑丹珊的微信:你到我家了吗?我在排队买奶茶,马上到家,给你的不加珍珠,记住啦~
霍煊就下了车,“谢谢你,我先走了。”
她走得很快,逃也似的上了楼。
她鼓起勇气,放出了小号微博的一条隐藏微博。
@雨隹火宣:虽然没人爱小茉莉,但是我爱。
那一条微博只有一个原始粉丝评论了,就是那个@ahhdjjhxh:送你一朵茉莉花,别难过。
她调出微信,给钱导发了消息:钱导,还记得四年前的茉莉吗?
钱武亮很快回过来:那个综艺里的小选手?
霍煊说:茉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