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弯腰从地上拾起一面被无数双脚踩踏过的旗帜,看着上面布满脚印的“张”字,冷冷笑了笑,一名亲兵策马赶来,远远便兴高采烈的喊着:“总兵!周参将回报,革贼贺一龙部已然大溃,巨寇拓先龄也在革贼军帐中,似乎是欲与革贼合兵一处,亦被周参将击溃,拓先龄为开封卫军一名千户擒获!”
“还真是撞了大运,吃了块肥肉!”左良玉冷笑一声,将那面“张”字大旗插在地上:“你去告诉周参将,捕获巨寇贼首的功劳只能是咱们的,让他去和那千户谈谈,若是他懂事,周王殿下那五百两黄金的赏额咱们全数都给他,本总兵再额外给他五百两黄金,若是他想要前程,本总兵也能在给朝廷报功的文书里给他好好写上几笔......”
左良玉双目一沉:“若是他不懂事.....我部三千人,加上朱仙镇和开封守军不到两万人,击破贼寇近三万精兵,牺牲几个千户百户的,算不了什么事。”
那亲兵唱了声诺,策马离去,左良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拓先龄.....还不够格,若是徐勇能擒杀张献忠,哪怕之后开封城被破、周藩陷贼,有张献忠的人头,朝廷也不会为难本总兵了。”
想到如今乱纷纷的朝局,左良玉不由得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策马向张献忠的主帐而去,张献忠的主帐前铺满了尸体,数百名忠勇的老营兵自发的向着主帐靠拢,却发现他们效忠的八大王早就跑得没影了,但他们却没有一人投降,围在主帐前,死战到了最后一刻。
左良玉跳下马来,大步流星的走进主帐之中,浓浓的血腥味熏得他这身经百战的宿将都差点吐出来,帐中倒满了尸体,全是手无寸铁的舞女、营妓,还有张献忠所部的随军家眷,杀红了眼的官军冲进主帐,将她们如羊群一般全数屠戮。
左良玉眉间大皱,怒气冲冲的冲一旁的亲兵喝令道:“是谁负责指挥攻打张贼主帐的?蠢货!帐中的舞女营妓不少都是怀庆府城被掳掠的官绅宗室妻女,若是能解救了她们,在朝廷和宗室官绅之中,咱们能换来多少好名声?愚不可及!把那厮找出来,重打八十军棍,送去周王殿下那,让殿下发落!”
那亲兵唯唯诺诺的领命而去,左良玉视线在这些舞女营妓身上扫过,忽然发觉地上还躺着一具脑袋都瘪了一半的尸体,身上蓝色的长史官袍都被鲜血染红。
左良玉走上前去,将那具尸身翻过来眯眼看了看,又深深一叹:“是个忠良的官,但如今这大明,有几个忠良的官能好好活着?”
左良玉半蹲在那尸身旁,盯着它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阵,才直起身来朝一旁的亲兵招了招手:“去找个棺材大车什么的,将这长史尸身好生收敛送去开封,让弟兄们不要贪营中的粮草金银和贼寇首级,把军备军器、战马收集好带走,张贼、革贼和其他各部反贼的印信、令旗什么的也收拾好,到时候报功也有个凭证。”
亲兵正要领命,营帐帐门忽然被掀开,一名亲兵急匆匆走了进来:“总兵!急报!徐参将追击张贼途中遭遇了武乡贼的骑队,武乡贼恐怕已离朱仙镇不远了!”
“来的这么快?”左良玉心中一惊,他这一仗打的就是时间差,若是武乡义军赶到,他们这支刚经过大战的骑兵根本无法对抗,更别说那些只能打顺风仗的卫所兵和团练乡勇了。
“传令全军,收集战马骡马、带上粮食金银和贼寇印信旗帜,各部立刻来此处集合!”左良玉大步向营帐外走去:“武乡贼若至,咱们立刻撤军南下,那些逃跑的贼寇......算他们命好!”
毛孩和李定国等人逃进了山林之中,他们担心遭到官军的追击,只敢走山林小道,不敢走大路官道,逃了一阵,毛孩回头看去,跟着他们一起跑路的老营兵和战兵只剩下了数十人。
“看来咱们已经甩脱追兵了!”毛孩松了口气:“转过这个弯,咱们就去官道上,尽快赶去武乡义军营中。”
李定国、刘文秀两个孩子早就失了计较,白文选路途不熟,身上还带着伤急需医治,也点头同意,众人便策马狂奔,直往官道而去。
临近官道,却听得官道上喊杀声一阵紧过一阵,兵戈交击之声也越来越清晰,毛孩心中一紧,让众人都下马,悄悄朝官道摸去,却见官道上倒了一地马匹,农民军老营兵和昌平骑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一队昌平骑兵将几人堵在官道上,正不停的放箭围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毛孩正要吩咐众人潜入山林中避过,视线落在那些被围攻的农民军之上,却见他们环卫着一人,那人身披醒目的红色披风,穿着一身精良铠甲,毛孩顿时心中一震:“难道是.....”
“义父!”身旁的李定国和刘文秀已经惊呼出声,不等毛孩阻拦,白文选怒喝一声,纵马挺枪杀向战团:“休伤额家大王!受死!”
身旁的老营兵和战兵纷纷冲杀过去,连李定国也吆喝着杀了过去,毛孩无奈,只能跟着一起杀出,好在那些昌平骑兵毫无防备,见有一彪人马杀来,顿时大惊失色,调转马头便跑。
众人兵少,而且几乎个个带伤,也不敢追击,一路冲到那几名农民军身前,李定国等人都是一愣:“张五二,怎么是你?义父呢?”
“八大王让小的扮作他的模样,诱开敌军!”那名扮作张献忠的亲兵捂着伤口回道:“八大王和大将军、三将军等人朝另一个方向逃了。”
“这下可糟了!”毛孩顿时大惊失色:“你既然是诱敌,自然是大张旗鼓的,必然会有大批官军追击你,咱们为了救你暴露了行迹,现在是逃无可逃了!”
话音未落,官道一侧响起雷霆一般的马蹄声,数百昌平骑兵奔驰而来,白文选啐了一口唾沫,喝道:“毛兄弟,你护着二将军、四将军先走,额来抵挡官军!”
毛孩苦笑一声,他们兵少人少、状态不佳,能挡得住官军多久,最后还是个死,甩了甩刀上的血珠,说道:“罢了,逃不出去了,今日咱们就战死在此,也不枉英雄一场!”
正要策马向前,一阵尖锐的木哨声远远传来,毛孩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扭头看去,却见官道另一侧也涌来一支骑兵,一面赤红的旗帜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