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温度骤降,寒风如恶鬼一般凄厉的嚎叫了一夜,吵得人心神不宁,直到天际泛白,秋风渐渐小了些,但气温却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虽然称不上是滴水成冰,但依旧寒彻骨髓。
皇太极却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被火炉烘得如同暖春一般的暖帐之中,看着桌上的几把火绳枪,随手拿起一把翻看着:“这火铳比我大清使用的鸟铳短得多,重量也轻......你是说,这种火铳是从武乡贼的骑兵手上缴获的?”
“正是如此.....”遏必隆回道:“这种骑铳似乎是武乡贼专门为其骑兵而改制的,混杂在普通骑兵之中,两军马队逼近之时由他们抢先发铳,皇上也知道,马弓破甲需逼近五十余步左右的距离,而这些骑铳可在七十至百步之间破甲,我军正在跑马弯弓之时却忽遭打击,自然阵型混乱,武乡贼的骑兵再趁机乱放羽箭、纵马冲阵,成格尔、额尔敦等部就因此吃了不小的亏。”
遏必隆顿了顿,继续说道:“好在武乡贼的这些骑铳兵数量不多,他们的骑兵也终究是不如我军,所以至今还被我军压了一头。”
“朕听范学士说过此事,武乡贼是聘了个西番教官,在教导他们马上使用火铳的战术......”皇太极掂量着那把火铳回忆着:“装药下子、磕贯门药手快为善。至取准之法,用左手将枪口向上拏住,右手拿住扯手。待马跑稳,即将枪口向右装药,下子后将枪口复向迎而托之。枪口需高扬再贯门药,随用右手大指在火门一按,以免风吹之虞。即摘绳夹火,扬鞭打马,摆枪尾。待马跑至距敌斜对数十步许,平枪贴脸,迎枪照敌悬裆打之。”
“皇上英睿!”遏必隆脸上涌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赶忙拍起了马屁:“奴才记得这武乡贼的操典皇上只看了一次,竟然记得如此清楚,奴才远远不如也。”
“感兴趣的东西,看一次就足够了......”皇太极冷哼一声,将那骑枪放在桌上:“入关前,朕也组织过人按照武乡贼的操典试过一次,结果很不理想,要求的骑术和训练成本太过高昂,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武乡贼另辟蹊径,在这火铳上做了文章,这特制的骑铳重量轻、填装弹药也方便不少,虽然射程、准确度都远远不如步卒使用的火铳,但只要能在骑兵对抗中破甲乱阵、占据先机,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皇上说的是.....”遏必隆双手捧着一把燧发手枪呈到皇太极的桌子上:“皇上,除了这些骑铳,有些武乡贼的骑兵还装备着这种自来火手铳,据塔尔敦的回报说,他们遭遇的那支武乡贼骑兵,就在两军即将交锋之时,忽然抽出这种手铳乱射,塔尔敦所部骑兵措手不及,当场被射杀一名牛录章京。”
“自来火......朕倒是听那些西番说过,也仿制过几把,只是都哑火了,只能扔在宫中摆着看......”皇太极拿过那把燧发手枪翻看着,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遏必隆,你说,当年我大清是从何时起在火器上压过明军一头的?”
遏必隆一愣,略一思索,回道:“若单单是从火器装备上来说,应该是大凌河之战,但若是从战术和技术上来说,应该是孔有德带着那些西番投奔我大清之后。”
“你说的没错,从父汗起兵以来,我大清在这火器上吃亏吃得太多了,所以朕一直在想办法弥补,终于是厚积薄发,在大凌河之战中有了成效、在那些西番到来之后又有了质的提升!”皇太极将那燧发手枪握在手里,原本闪烁着自信光芒的双眼之中涌出一丝藏不住的忧虑:“武乡贼......他们和我们一样,知道自己的缺陷,所以也在想尽办法的弥补,装备、训练、战术,都在不惜血本的改进和试验着。”
“再过个几年,恐怕我大清在这骑兵上的这点优势,也会被武乡贼给超过了,就像当年我们在火器上超过明国一样。”
遏必隆一脸尴尬,正想要出声安慰几句,忽听得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传来,不一会儿,帐外便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战鼓声和锣鼓声,如同石头投入水中溅起的波纹一般,渐渐向着远方传去。
一名皇太极的戈什哈掀开帐门冲了进来,语气急促的说道:“皇上,武乡贼的主力已经迫近而来,各部正在备战!”
“终于来了!”皇太极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遏必隆赶忙和那戈什哈一起替皇太极穿戴着盔甲:“去取一副最好的千里镜来,朕要亲眼看看武乡贼的军阵!”
跃马登上一座高地,皇太极放眼看去,只见得一队队蒙八旗的骑兵朝着清军阵地而来,分向两翼逃开,不一会儿,一条细细的红线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海潮一般,向着清军阵地推进着。
皇太极接过遏必隆递来的单筒望远镜,却没有用它观察迫近的大熙军军阵,而是在马上直起身子,眯眼看着那股海潮缓缓推来,眉间渐渐皱起。
大熙军的推进过程中,没有一丝杂音,清军报警的锣鼓声一停,皇太极甚至能清晰的听见大熙军的战士行进时盔甲的铁片撞在一起如同波浪一般的响声,数十个严整的军阵,始终保持着一致的步调,最前列的几个军阵,如同一把直刀劈过一般,始终保持着一条直线。
“强军!”皇太极当即下了定论,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周围的戈什哈和将官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甚至盖过了随风飘扬的旗帜猎猎作响的声音。
皇太极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汤字旗,是武乡贼汤志部?也就是说,这是那无牙帅的中军?不知他有没有胆子亲自到前线来窥我阵地。”
皇太极放下望远镜,默默等了一阵,大熙军的军阵中响起一阵震天的哨声,随即各个军阵轰然止步,没有一丝混乱。
又过了一阵,数十骑穿过军阵奔至军阵最前方,一面赤红的大旗迎风展开,旗上的大字闪闪发光,皇太极自然是看不清楚的,却不自主的念了出来:“倡义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