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襄阳府下了一场小雨,不大,雨点如飘丝一般,只稍稍将地面淋湿便云散雨消,但对于一夏都没怎么下雨的襄阳府来说,却算得上一场及时雨了。
一名军情处的人员在一名亲兵护卫的引领下转入一座幽静的花园中,捏着一叠封口完整的文件,看着正架着大锅熬着鱼汤的吴成不知所措。
吴成抬头扫了一眼那名军情处人员手中文件的封口,朝一旁摆着碗筷的绵长鹤说道:“阿四,你念给我听,我现在看着鱼走不开。”
绵长鹤赶忙上前去接过那些文件检查着封口,一旁帮忙切菜的绵长青羡慕的瞥了一眼绵长鹤,讨好的笑着:“成哥,那些会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要不要……”
“若是什么紧要的事,王领班就会亲自来了……”岳冰兰挺着肚子走了过来,戳破了他的小心思:“什么场合该说话,什么场合该多做少说,你现在先得学会分清楚这些,然后再想着担事。”
绵长青笑得有些尴尬,吴成瞥了他一眼,转移话题柔声向岳冰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受不住香味……”岳冰兰微微一笑,摸了摸肚子:“肚里这小崽子也饿了,闹得厉害。”
“很快就好,很快就好……”吴成有些歉意的低下头:“刚从江西回来,待不了几天又要去山西,也没时间陪你,实在是……”
“我无妨,只是怀着这小崽子,没法替你分忧……”岳冰兰摇了摇头,扫了眼一旁垂着头的绵长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正仔细读着文件的绵长鹤:“阿四哥,军情处送来了什么?”
“是朝鲜给东虏的文报……”绵长鹤翻了翻那些文件:“全部都是,说是咸镜道有朝鲜奴隶和农户起义暴动,攻打抢掠朝鲜两班贵胄的庄子、伏击朝鲜官军,还有攻打朝鲜边境堡寨,朝鲜军屡战屡败,请求东虏调一些兵马入朝鲜协剿。”
“起义?拿来我看看……”岳冰兰将文件讨来,仔细看了一遍,干咳一声,冲绵长青说道:“小六子,我有本书忘在老婶那里了,你去帮我取来。”
绵长青一愣,狐疑的看了几人一眼,也只能讨了书名离开,岳冰兰将那几份文件硬塞给吴成:“你看看,这什么朝鲜人的起义,恐怕是卢先生的手笔吧?”
“预料之中,没什么好看的……”吴成将那几份文件搁在一旁,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当初就说过,辽地敌后的情况看似复杂危险,但实际上只要透过表面的民族矛盾,抓紧里面的阶层矛盾,就能有一番大作为,卢掌事进士出身,曾经是一步一个脚印靠政绩当上督抚大员的,又做过俘虏、当过教书先生,在基层村寨之中和百姓接触了那么久,论对阶层的认识,咱们大熙许多老弟兄都比不上他。”
“所以我才放他去辽地,而且坚信他一定会有番作为的!”吴成用勺子舀了勺汤尝了尝,抓了一把盐撒进汤里:“掌辽地及朝鲜诸事务大臣,我给他这个官职,本来就是考虑到敌后战场不可能局限在辽地之中,必须有个后方支持,看来卢掌事领会到了我的意思,既然如此,敌后战区暂时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让卢掌事自行发挥便是。”
“你现在倒是一副轻松的模样……”岳冰兰笑了笑:“之前是谁一直催着军情处要辽地的情况的?卢掌事他们还没个确切消息,军情处把这些朝鲜向东虏请援的文书送来,恐怕也是给你催逼得没办法了吧?”
“我之前担心的,是卢掌事他们没法在东虏警醒之前打开局面,如今已经扎下根来了,自然不用担心,坐看大树长成便是!”吴成淡淡的笑着,朝京师方向扫了一眼:“以往辽地汉民,他们的反抗大多是无组织的暴动和起义,不成体系、孤立无援,明国对他们的支援最多也就是招揽一些辽民而已,明国没能力将他们组织起来,也没能力在东虏的腹心之地扎根。”
“洪台吉是个优秀的君主,但他终究没法超越时代,在他眼中,东虏掌控数十年的辽地必然是稳若泰山的,即便是有暴动和起义,也只是零星和孤立的,威胁不到他们的统治。”
“只可惜他遇见了我们,我们就是从敌后成长起来的!”吴成拨弄着灶火,看着火舌吞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需要将每一点星火集中起来,一齐迸发!”
“辽地、山东、直隶,每一座村庄、每一个堡寨,无论是汉人、满人、蒙古人,当每一个人、每一处地方都有可能变成他们的敌人的时候,他的军队士气会慢慢消磨殆尽、他的精锐会陷在泥潭之中、他的经济会崩溃、斗志会受挫、战备会消磨,最终,不堪一击。”
吴成自信满满,后世那两个超级大国,全都栽在了治安战上,一个中古时代的封建国家,更不可能挺过这场劫难。
“东虏没有经历过敌后有组织的游击战,洪台吉再精明也是人,他或许会发现一些端倪,但他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吴成又尝了尝鱼汤,满意的点点头,盛了一碗温柔的吹凉,递给岳冰兰:“要看着火候,就很难分心再做其他的事,有我们这个庞然大物在眼前,洪台吉就必须把大量的精力消耗在我们身上,等他反应过来,敌后的游击区恐怕已经漫山遍野了,到时候他再想刨根,已经太晚了。”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闲下来,此番我去山西,实际上也是为了给敌后的游击队争取发展的空间,吸引东虏的注意力!”
“山西方面会对直隶东虏的防线发起一次佯攻,此番佯攻是为了将东虏的重兵集团吸引过来…….”吴成招呼着绵长鹤来停火盛汤,舀起一段鱼肉,轻轻掂了掂:“但山西只是掩护,真正的目标,是塞外的蒙古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