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的清军大营之中,哀嚎声一刻不停,充斥了每一个人的双耳,营外挖掘了好几个大坑,清军的军官正在一旁清点着坑旁的一具具尸体,清军八旗之中都有抢回同袍尸首的军令和习惯,但这些辛苦抢回来的尸体却大多是要烧掉的,以免形成疫病。
与此同时,清军的中军大帐之中,几名正蓝旗的将领被粗绳绑缚着,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豪格怒气冲冲用马鞭指着他们怒骂:“一群蠢货!无能之辈!憨蠢至极!本王提拔你们是为了什么?就是要你们奋力作战、攻坚克难!你们是怎么报答本王的?啊!一仗就损失了六七百个精锐甲兵,还全军大溃!那些攻打扬州的新编绿营和你们的包衣奴都没你们溃得那么快!”
“正蓝旗从来都是足额足饷、每日勤练,吃着最好的米、用着最多的金银、配备着最好的装备,就是满洲八旗之中,本王都可以夸口正蓝旗是当今战力最强的一部,结果你们是如何使用这支强军的?轻敌冒进,挤在人家的炮口下挨炸,被明军炮击之后又张皇失措,前锋主将竟然夺路而逃,以至于全军大溃!”
豪格喘了两口粗气,怒火却没有压下去一点,反倒更为愤怒:“本王把你们派上阵,是为了一战攻破明军的山林大寨,以此震慑扬州守军,结果你们却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看笑话也就罢了,正蓝旗倾巢而出而大溃而归,明军士气会高涨到何种程度?扬州城又会难攻多少?你们这群蠢货,该死!该死啊!”
“王爷饶命啊!”正蓝旗新任的固山额真一头磕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求道:“王爷,是奴才无能、奴才憨蠢,奴才万万没想到明军被毒烟熏过、见我大军扑来之后,竟然还有死守山林大寨的决心,一时轻敌误中了明军奸计,求王爷饶奴才一条性命,奴才愿意白身充披甲人赎罪......”
一众将领都磕头求饶起来,豪格本来也没有重处他们的意思,马佳阿思哈这些反对南征的逃跑之后,豪格提拔上来顶替他们位子的,自然都是他自己的亲信,如今一场小挫就将自己的亲信杀个干净,豪格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
“看在尔等往日勤勉忠心的份上,死罪可免!”豪格冷哼一声,摆了摆手:“但活罪难逃!每个人赏三十鞭子,全部以白身暂领原职,戴罪立功!”
那些将领磕头不迭,一个个千恩万谢,豪格的戈什哈走上前来,将他们统统拽走,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洪承畴待人走干净,这才出声问道:“王爷,您当真准备一个不杀,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这些章京额真什么的,都是本王提拔上来的亲信,杀了他们,正蓝旗的人心就要散了!”豪格皱了皱眉,有些狐疑的看向洪承畴:“洪先生,你那番话,是想要干什么?”
“王爷的亲信,确实不能统统杀了,但这一仗打成这样子,王爷还是要挑几个人杀鸡儆猴为好!”洪承畴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献策”道:“王爷刚刚也说了,这一仗正蓝旗是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明军不用说,孙传庭本就是个死硬的人物,他手下的将官兵卒原本再怎么心虚胆怯,如今士气都被鼓舞起来了,这扬州城就因为正蓝旗在山林大寨的那场溃败,让我大军再也不可能轻松的一战而下了,甚至很可能我大军要在扬州城下盘桓很长一段时间。”
豪格眉间皱成一团,双眼盯着大帐中的地图没有说话,洪承畴继续蛊惑道:“还有各部汉军和新编绿营,他们自入淮扬以来,也算是奋力作战、尽心尽力了吧?但他们流血流汗,抄掠的财物、夺取的钱粮却大部分都被分配给了正蓝旗,原本他们也无所谓,毕竟正蓝旗战力最强,日后遇上硬仗血仗还得依靠正蓝旗当刀锋。”
“可如今只是攻打一个孤悬于城外、兵马不过数千的山林大寨而已,本该充当刀锋所向披靡的正蓝旗却一战而溃,表现得甚至还不如左部的炮灰,王爷,那些汉军旗和新编绿营看在眼里会怎么想?他们平日里上缴的缴获分给正蓝旗大部分值不值得?他们往日吃糠喝粥、正蓝旗吃肉喝酒,又值不值得?”
洪承畴顿了顿,冷笑一声:“就算是在正蓝旗中,那些甲兵余丁一旦犯错便有掉脑袋的风险,那些官将犯下这般大错,却只是挨了一顿鞭子而已,他们又会怎么想?王爷,统军之道在于严明军法,军法不严,则各部必然散乱不堪,还如何去啃孙传庭这块硬骨头?王爷担心正蓝旗人心散了,放纵不法,难道人心就不会散了吗?王爷您难道就不担心这十几万人马的人心都散了吗?”
豪格眉间越皱越紧,语气中却渐渐填满了犹豫:“洪先生的意思,是要本王拿他们的人头严明军法?但他们都是往日里坚定支持本王的将官,杀了他们......谁还敢支持本王?”
“他们真的是一心支持王爷吗?”洪承畴摇了摇头:“山林大寨对此战有多么紧要,他们若真心支持王爷,哪里会不知道?又怎会挨了炮击之后便大溃逃跑?他们只是逐利而已!王爷平日里对他们太好了,让他们养成了骄纵之气,他们又是满人,总有一条退路,骄兵悍将、退路无忧,又哪里会真心支持王爷呢?又怎会情愿把自己的性命送在这扬州城下呢?”
豪格浑身一震,心中还在犹豫,一名戈什哈忽然奔进帐中,捧着一个木匣子跪倒在地:“王爷,扬州城内送来这件东西,说是孙传庭送给您的礼物。”
豪格取过打开匣子一看,却是一件汉人女裙,他也是熟读《三国演义》的,哪里不清楚孙传庭这份“礼物”的意思?当即勃然大怒,怒喝道:“孙传庭!欺本王太甚!若攻陷扬州,本王要亲自取其人头!”
“王爷,孙传庭为什么会送来这份礼?王爷心中应该也是清楚的......”洪承畴也没想到孙传庭的这份礼来得这么巧,当即借题发挥道:“王爷,此时挑几个人处置了,还可以说是因为他们的无能轻敌以致战败,胜败乃兵家常事,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若是一个都不处置......军心一散,到时候看笑话的可不止孙传庭了,京师的那些人,怕是翘首以盼。”
豪格本就怒火中烧,哪里还有理智去分辩?当即怒喝一声:“就依洪先生的法子办!来人!去把那些蠢货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