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智门外玄武庙,锡翰在正殿之中为玄武大帝上了最后一柱香,庙中的清军兵将已经散尽,大多跟随硕托上城去防御,偶尔还有一两个将领进进出出,盔甲甲片互相撞击,发出一阵阵哐当响声,每个人都绷着一张脸,满脸的紧张和压抑不住的恐惧。
锡翰和硕托来大名府,本是为了撤走大名府的满人和八旗部队,放弃这一个突出部,没想到他们还在行动之中,顿时风云突变,大名府又变成了不得不守的地方,也是一块被放弃的必死之城。
既然是必死之城,自然不能浪费太多兵力在此,大名府的八旗兵和满人中的青壮余丁,基本都分批撤去了京师,大名府城内留下的,除了锡翰和硕托的戈什哈和满人中的老弱妇孺,便是一些自愿留下的八旗兵将,还有英尔岱那一部被堵回来的千来个八旗兵和青壮,人人都和锡翰、硕托一样,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但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大战将至之时,面对着必死的下场,任何人的心里都必然会止不住的恐惧和紧张。
锡翰也是如此,一只手一直在微微发着抖,即便如今城内的铳炮声已经停了下来,也始终没有平静下来。
锡翰深深吸了口气,回身将殿门关上,取了块蒲团铺在玄武大帝塑像前,盘腿坐下,捏着脖子上的朝珠轻轻的揉着,心思不知飞去了哪里。
就在此时,一声哨声远远飘来,乍起又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锡翰却全身一紧,捏着朝珠的手猛然抓紧,青筋都暴露了出来,两只耳朵全部竖起,全神贯注的仔细听着。
不一会儿,城内的方向霎时间哨声大作,锡翰长长吐了一口气,摸出一把匕首摆在身前地上:“也该……到时候了。”
炮声响,一发炮弹飞射出膛,一眨眼间便轰进了远处一座街垒之中,各种家具杂物堆成的街垒“崩”的一声轰然炸开,其后的一名清兵连躲避都没来得及,便被炮弹拦腰撞成两截,他附近的两人则被乱飞的碎木扫倒在地,痛苦的哀嚎不止。
李际遇一路强行军而来,沉重的重炮自然没有带在军中,黄得功倒是带了不少红夷重炮和臼炮,但数量也不多,黄得功领军出城,从端智门外攻击瓮城牵制守军,更需要重炮压制城墙上清军的火炮,只分给了李际遇两个炮组,以应付突发情况。
好在清军的街垒修筑的也并不坚固,随军行动的威远炮已经足够摧毁清军的防御,为大熙军的前进轰开道路。
清军的抵抗也算不上激烈,那些穿着号衣的绿营兵根本毫无战意,街垒被轰开,督战的八旗军官和兵卒也乱成一团,他们立马就扔下武器逃跑,或钻入两侧房屋再翻墙翻窗逃散,或者干脆高举双手向街道上的大熙军阵列逃来。
大熙军对这些绿营兵本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要扔下武器逃跑,便一概不予理会,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拔除清军防线、消灭顽抗的清军之上。
倒是大名府城城内胆大的百姓,他们不敢靠近战场,但都趴在楼顶、楼层之上远远观望着,见到有那些丢了武器逃了出来的绿营兵,还以为是清军或满人想要趁乱逃跑,便撬了瓦片乱扔乱砸,或者干脆提着扫把板凳等物一拥而上群殴,打死打伤不少绿营兵将。
抵抗最为激烈的,便是那些满人和八旗兵,他们大多躲在街垒和房屋之中,或者爬上屋顶,只将戴着凉帽和头盔的头露出来,待大熙军逼近,便用弓箭和火铳乱射。
那些满人大多缺乏军事训练,射出来的箭矢软绵绵的,大熙军的战士基本都是一身镶铁布面甲,这些箭矢敲在身上除了叮咚作响,几乎毫无作用,而他们的火铳更是不少见到人影便乱放乱鸣,丝毫不顾及射程和有效杀伤距离,如同当年那些缺乏训练的明军卫所兵一般。
只有那些混编在其中的八旗兵对推进的大熙军战士还有些威胁,他们射术精湛,一口气射出一波箭雨,能够压制住大熙军的攻势,但他们人数太少,而且大熙军装备精良,遇到箭雨便将身披双层甲胄、手持大盾长牌的重甲步兵摆在前头。
清军要破开这些这些重甲,只能用大弓重箭,站立弯弓之时,和活靶子没什么区别,而他们身上的盔甲,根本拦不住铳弹的穿透。
即便是躲在酒楼等楼层之中,大熙军还有威远炮可以使用,一发发炮弹或霰弹轰进楼里,这些木制的楼层扛不住几炮就会垮塌,将清军直接埋在废墟之中。
到最后,清军也只能使用最后一个办法,挥舞着各式武器一拥而上,试图与大熙军绞在一起,用一场混战击退大熙军。
李际遇所部不是吴成的精锐中军,没有大量配备燧发枪,更没有刺刀可以使用,火绳枪在这狭窄的街道中无法形成齐射,但改良的鸳鸯阵却正适合在这这街道之中巷战,面对乱糟糟蜂拥而来的清军,顷刻间便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李际遇微微弯着腰跟在一队鸳鸯阵的后头,前方的喊杀声和铳声渐渐小了下来,透过一层层人缝,李际遇能清晰的看到前方的清军正在溃败,一名身着深红色长身棉甲的八旗兵立在街道正中,不停的挥舞着旗帜怒喊着些什么,但没有一个满人和八旗兵停下来,纷纷绕过他逃向端智门方向。
那名八旗兵也没有嚣张多久,很快就被一铳撂倒,清军更加止不住溃势,争先恐后的奔逃起来,藏在一旁建筑里磨洋工的绿营兵见这些八旗兵和满人都已溃败,纷纷举着双手跳了出来:“投降!我们也是汉人!我们要投降!”
“八旗兵,满万不可敌?”李际遇满脸轻蔑,冷笑不止,长矛一挥:“杀上去!让东虏看清楚,什么叫一汉敌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