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侧眸看他，冷淡道：“从你强行让我入宫那日起，我们就已经是敌了。”
皇上听了，哀眸泛光：“你我夫妻二十三年，有多少怨消不去？你竟也要这样对朕！
他们打着匡扶正义的名头来制裁朕，你视若不见，怎么，你就这么想看我被他们联手欺负？
当年，朕是真心爱慕你，想要迎你入宫，做我的一国之母。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季王那丑陋、凶残的生母，我整个年少时期都未再沾染过女色。
一多看两眼女人，我就控制不住作呕。”
南宫栩闻言，默哀。
“直到在碧水城你兄长的住处见到你，我才发现，我也不是对所有女子都那样。
你是例外。
我还记得，你那天穿的一身水天淡青的襦裙，绾的灵动的惊鹄髻，趴在你兄长的膝上闹他带你去游船……
你明丽清婉还乖巧的模样我一眼便入心了。
我当时就觉得，如此女子才是我愿意拥有，想要爱护的女子。
我当即就只有一个想法——我若能在争权的洪流中成功登上皇位，你就是我的皇后。
几月后，我真的登上了皇位，做的第一件我认为重要的事就是下旨娶你。
婚后我有多高兴你都看在了眼里，不是吗？
你有身孕后，我日日都去陪你。
晟儿百天，我就册立他为储君，他喜欢宗菀，我便允准了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
纵观历朝历代的皇帝，我为夫、为父，对你、对我们的儿子，不说面面俱到，无微不至，但怎么也算是真心真意，绝无虚情。
常言道，夫妇一体，享荣受辱也是一家。我们之间就算无恩，义难道也无吗？琦华。”
皇上静静看着皇后，眼眶泛动婆娑的红。
半年多以前，他是威严雄健的，可力拔山兮的神射手。
自受伤后，他的精气神便每况愈下。
后又经历诸般打击，如今的他俨然就是一个失意的、无助的老人。
与同龄的云安侯相比，他要大人一辈似的。
皇后听着他诚挚的告白，心尖闪动一丝恻隐。
对这个男人，她确无片缕男女恩爱。
可换个身份，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是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
他是她真真正正的夫君。
是与她生养了一个品行俱优的孩子的男人。
皇后想着，心里渐渐发酸。
就在她扶座起身，想要站到“自家人”身边时，曾经他给的委屈一幕幕涌现眼眸。
他对她有情或真，但他给的伤害更真。
皇后蓦地红眼，痛斥道：“你真心的爱慕就是用一道圣旨逼我嫁给你？
还是你的真心就是为太子清外戚，纵容纭舒妃欺负我亲侄，与北燕联姻，巧迫我侄儿娶北燕公主，再借联姻之故逼我兄长交还兵权？
你真心的爱慕就是让我嫁不成意中人？
让我家破人亡？
让我的晟儿一直住在东宫，却摸不着一分实权？
还是你的真心就是屠我长嫂全族，让我兄长失爱悲痛，让我侄儿侄女幼失亲母？
抑或是说，你真心的爱慕就是与奸相联手策划我宗家谋逆之罪？
南宫泽！不是我不想站在你一边，是你把我推开的！
我不知你心意，你又何时知过我？”
说着，皇后滑落两滴豆大清泪：“我知你妃嫔成群，非我心中良人。
我知你偏意我，知你疼爱我们的儿子，就……就我们有了太子之后，我已经在试着劝自己忘记前人，只看当下。
我都已经心软了！
可是你……你为什么要杀花无庭？！啊？为什么？
他做什么啦？你怎么就不能放过他？
他都已经没有家了！！！”
皇后歇斯底里喊完，刷一下抹了泪，重重坐回。
深呼吸片时，她平静下来，“你杀他就杀他，可你为何非要将他死了的消息告诉我？你就不能让他活在我心里吗？
我原与他两心相悦，就要议亲了的。
你在朝堂上提及要娶我为后时，我兄长就已向你说明。
你不听，你一道圣旨下来，硬生生要将我们拆散。
你敢说你要娶我的初衷是因为爱慕？
我本一介女流，志不在政，却不是个憨子。
你出身低位嫔妾之腹，不受先帝宠爱，才能也不似其他兄弟出众。
所以你登基时，许多有威望的老臣对你的评价并不好。
比起你这个后来居上的二字王，他们意向的是出生名门的翎太妃之子。
你怕他们会在十三子长大后轰你下台，因此你急需增强手中力量，以防权臣把持朝堂，压制你。
我兄长受你欺骗，带兵帮你夺得帝位，你还不甘心，还休想着让我们宗家做你的庇护！
你娶我，主要目的不过是想将我们宗家与你捆绑一处，以便稳固你的皇权！
我清楚的。
遵旨牺牲的只是我一人的幸福，抗旨就不知你会如何算计我的家人。
即便当时兄长都劝我不嫁，他愿意为我反，我终究还是不敢赌。
我还是嫁你了。”
皇后看向宗时律，朝他露出苦涩一笑。
回头，她长叹一息，对皇上道：
“若你没有那么多心思阴谋，若你能早点让位太子，何至于会让挽云宫的有机可乘？
何至于会出现今日局面？
自己犯下的恶，你且就自己担着吧。”
皇后别开脸，态度决然。
皇上沉浸在皇后的话语里，感伤久久。
反思自己是否真的从一开始就走偏了？
他真的因为无端的猜忌多次与忠诚、与幸福、与贤明失之交臂了吗？
木已成舟，罪恶已被昭着，如今再去悔悟往昔对错，已然是虚妄。
他得位手段阴险，到底也是名正言顺。
今日便是孤立无援，他也不能低头！
皇上极力端坐，冷冷地看着脚下满堂，道：
“你们想易主……朕已经在禅位了，选的人也是众官满意的，你们还想朕如何？”
闻皇上一问，众官皆惑。
心想这云安侯要讨公道，花家公子要报家仇，他们不应该逼皇上认错？
却是要易主？
以谁易之？
如今宗室里，有称帝身份的不在少数，有理政能力的可就只有在场的季王了。
若都是季王继位，是易还是让，有何区别？
亦或，按亲疏关系来推断，云安侯是想辅佐小皇孙？
众官挠头，委实看不出此襟兄弟二人打的哪种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