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同郭夫子确认了一遍之后,容晴将字帖,书本,砚台笔墨等物整理好放进了书箱。提着书箱便跟着郭夫子往书房那儿走去。
大的书房是给宁王的儿子们用的,就算再加上他们的伴读空间也绰绰有余。而小一点的书房,因为现在只有小郡主一个女孩子,算是成了她们几人专用的地方。
走在路上,容晴想起了蕊儿的避而不谈,便开口问道,“夫子,我听说,秋雪苑似乎要来一位新客,夫子可知,是哪一位先生要来?”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等会见到了郡主,可以亲自问她。”郭夫子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是,我明白了。”容晴闭上了嘴,没有再说其他话。
路经大书房之时,透过雕花窗户,容晴可以清楚看到,宁王的大大小小五个儿子还有他们的伴读都在安静地温书。想来也是,这个点,夫子先生随时都会出现,哪里敢有玩闹的样子。
容晴暗自好笑,但是正是这与往常并无二致的景象,却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为什么?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徘徊不去。即使是小郡主向她点头示意,道了一声“余先生早安”时,也不过是下意识地回了个礼。
小郡主长得玉雪可爱,姿态仪容又落落大方,容晴虽说因为身份原因跟她并不亲近,但是对她的好感度却不低。这样一个乖巧聪慧又上进的女孩,谁不喜欢。
容晴跪坐在郭夫子侧边的案几后,拿出了昨天还没看完的地方志接下去看。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着郭夫子那边的授课,如果授课中需要用到什么书籍而她们又没带的话,容晴还可以回去院子里取。
耳朵听着郭夫子的讲课声,眼睛盯着书本,不仅是正文,就连旁边各家的注解都要关注着。容晴在翻动书页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她并非真正的过目不忘,只是这种程度的记忆还对她造成不了什么负担。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容晴是四人之中,进度最快的了。
这大海淘沙一般的苦力行为,三年下来,也不是毫无进展。一开始只是掌握这几条似是而非的线索,比如说白墙黑瓦的小道观,比如说经常在海边浮现。容晴原本想着应该就是海蜃的缘故,可越是排查文献,浮现出的线索就越加多。
真要算下来,或正面或侧面提到这神秘道观的,每次找到的都是一两行字,从没有正经的大段叙述。她们四人归纳记录下来,还是能够发现,一些其他的共同特点。常常出现的,山岚云烟等描述,极有可能说明这个道观是悬空的,甚至……是移动的。
得出这个结论时,郭夫子还没有如何,她的两个弟子就已经是满脸诧异了。容晴当时也跟着倒吸了一口气,虽然心里不以为意。在修界,一个建筑能悬空,能飞,根本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
只是这里不一样。容晴待久了也发现了这一点。径国对修行之事太过陌生。别说是没有修者了,就是连修行一事都觉得是神话传说。早年容晴下山历练时,也不是没到过凡人城池,可是没有一个国家像径国这样。俗世与修界隔着厚厚一层,从不接触。
不管郭夫子打算做什么,容晴只是抱着拿人钱财替人打工这样的打算。领导派下来的任务,总不能消极怠工嘛。
心思飘忽了一会,容晴就接着看书了。而另一边,郭夫子看小郡主目前的进度还不错,于是又带她学了一篇游记。
小郡主认字快,但是太深奥的文章还是理解不了,所以现在学的都是一些简单的文章。第一遍念的时候还不熟悉,直到第二第三遍,才顺畅了许多。郭夫子一向不教句读,只有小郡主实在断不了句,向她请教时才会解释。
只见小郡主红润小嘴开开合合,不时露出糯米小牙,虽是正经念书,但嗓音中还带着天然的奶气,愈发惹人怜爱。
授课一直持续到午膳前结束。下午的时间,小郡主都有课业要做,晚膳前再将完成的课业送到先生这边检查。这几年来一贯如此,郭夫子也不拖堂,时间到了便是结束。
“夫子……”只是今天,小郡主迟疑地叫住了郭夫子。
郭夫子脸上倒是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只是眼神示意小郡主继续说下去。
“昨儿晚膳的时候,父王和云浓说他请了一位南边来的先生,是教我防身功夫的,只是想着要占去午后的一些时辰,所以云浓想了想还是要同夫子说一声。”小郡主是一气儿说完的,想来是打过腹稿。
“原来是为这事,难怪你今日有些心神不定。”郭夫子点到为止,也不多说其他,“我明白你的顾虑了。郡主年岁加深,只怕课业会愈加繁重,若是真有哪日课业太多,可与老身商量,宽限几日还是不成问题的。”
“多谢夫子。”云浓眉梢染上喜色,向着郭夫子深深一礼。
“无妨。”郭夫子没有去探究为何宁王突然要给郡主安排先生学习武功,“腿脚功夫本就该打小学起,这个年纪练武尚不算晚,若是年纪再长些,筋骨硬了可就难了。宁王殿下能为郡主考虑这许多,当真是爱女心切啊。”郭夫子笑道。
云浓赧然垂下头。
郭夫子又是鼓励她习武同念书一般需精益求精不得懈怠,才带着容晴离开。
“此事,你别太过好奇。”回去的路上,郭夫子突然开口。
她注视着道路两旁的花树,这些特意栽培出的植株,开出的花型颇大,但香气并不浓烈,只给过路人的衣服上留下些浅淡却缠绵的余香。
“在这王府之中,我等本就只是客人而已。若是寻常先生,王爷哪有不知会我这个夫子的道理,可偏偏没有,这古怪之处,便是王爷要告诉我们的。”郭夫子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容晴,“秋雪苑的事情,我们不看,不听,不说,麻烦便不会找上门来。”
郭夫子是从都城退到睢城来的,一些隐藏在青天白日下的暗流汹涌,风云诡谲,她肯定保持着自身的敏感性。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从某个角度看,这句话当真是保命的金句了。
“所谓无用之用,便在于此了。”容晴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不错,活着,才是最大的福气。不说这些了,我那里刚得了一条十斤重的扁头鱼,是早年的一位学生还挂念着我这个老人家,特特叫人一路加急运了过来,还新鲜得很呐。你们三个,午膳就到我那用吧。”郭夫子眉眼间尽是骄傲的神色。
“如此,却之不恭。”容晴轻笑着。
两人一路笑谈,却是不知道,就在两人前脚离开的书房,后脚就有心腹下人涌入,洒扫布置,香火供奉,一概不缺。就连公务繁忙的宁王,这个时候也是穿戴齐整,不亚于要去参加祭天大典。
上好的香火,它燃出的烟气,非但不呛人,反而能让人精神一振。只是这香太过珍贵,只指节长度的一小截,就是让坐拥大片封地的宁王都心疼不已。只是这个时候,哪里是心疼香火的时候。
重新布置完毕后,宁王便驱散了旁人,独独留下了云浓。
小郡主自出生时,便严格管理的三餐,在这一日有了例外,她匆匆用了点心,填了下肚子。跪坐在案几后,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有紧张,更多的难以克制的激动。
实际上,云浓根本没感觉到自己有饿意,甚至连糕点,都是勉强塞下去的。
时辰临近的每一息,与他们父女二人而言,都是焦灼。
直到,大开的书房门前,浮现出了一道淡淡的人影,让人觉得是眼花了,下意识想揉揉眼。可是不到三息,这人影就逐渐凝实起来,仿佛画中人跃纸而出,顷刻变得生动。
宁王的反应比谁都快。这个平日总是威严模样的亲王,现下哪里还想的起王爷架子这四个字。从案后起身,没几步就跪倒在那人影前。
“小王父女二人,恭迎上仙大驾。”那浓眉下的一双深目中,尽是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