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去找鸡汤馄饨了。
估摸着回了王府也懒得再出来觅食,不如在这边先吃点解解馋,回去了再把晚膳当夜宵吃。
就是这样不太健康啊,容晴感叹着,这是进入了中年妇女养生节奏了么。
不过是真的好久没吃到鸡汤馄饨了。回忆着那个味道,就愈发想念。
城南这一带的夜宵摊子不少,似乎是考虑到了附近的平民学子也比较多。最有名气的就是这边的三条大巷子了。丁香巷,梧桐巷,槐花巷,每一个里面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子,有不少还是十年以上的老摊位了。
容晴循着记忆找到了那家馄饨铺子。她刚来睢城的时候,倒是经常来这边的巷子解决晚饭。作为一个没有亲戚可投奔的外地人,她能在书院当杂役已经是很不错。这还是看在她书读的不少还是个女子的份上。只是书院食堂的水准就很一般,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长期吃哪有不腻的道理。好在书院发的月钱不少,酒楼虽然吃不起,可是夜宵摊子还是能经常来,换些花样吃吃的。
铺子开在临近巷口的院子里,后边的屋舍是这些摊主一家子居住的地方,院中央分别摆了桌椅,供客人坐下来吃。
经营馄饨铺子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负责烧馄饨,老板娘则是负责包的那个。老板娘要是去收拾桌面了,老板有空也会帮着包。
容晴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反倒有些愣了,有一段时间没来,没想到现在这里人这么多了。打眼望去,各处的桌椅都坐满了人。而且有些看着不像是睢城本地人。
“余先生,快请进。”老板娘眼睛尖,一眼就认出她来。“您可有段时间没来啦。还是一碗半鲜汤馄饨?”
“对,照旧这边吃。”
“好嘞,一碗半鲜汤馄饨。”老板娘一边招呼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熟练地抹了肉末在馄饨皮上,手一包就是一个馄饨成形了。
这里分一碗和一碗半的说法,就算是一碗半也只要八个铜板就够了。馄饨里的肉是真的只有一点点,相当于只是加了点肉味进去,基本上就是在吃馄饨皮,奈何配上熬了很久的鸡汤就很美味了。
也有在卖大馄饨,可那就要贵上许多了。容晴最近考虑要攒钱买个房子,节衣缩食倒说不上,就是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看东西便宜,就没什么节制地买。买房子有个好处,就是能落一个睢城的户籍,很多时候能方便许多。只是现在符合她经济水平的好房子难寻,再加上郭夫子会一直教到小郡主及笄之年,总之这事还用不着太着急。
就这么发散着思绪,忽然感觉到一点湿润落在脸上,原来是要开始下雨了,容晴慢慢踱步到旁边的一棵树下。
在睢城待久了就会知道,这个季节晚上都会下一阵毛毛雨。雨丝绵密,要过一段时间,头发和外衣才会变得潮湿。大多数人是无所谓的,反正雨势也不会变大,淋一点雨又有什么。
容晴站在树下,宽大的叶片自然承接了雨势,因此树荫下的土地仍旧是一片干燥。她估摸着一时半会是等不到空位了,正好在树下边躲雨边吃。
站着吃东西,她倒也不觉得狼狈。毕竟小时候……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她是在山里老家长大的。当地人办喜事丧事,位置要是不够坐,那就捧了碗站在一旁吃,桌上的菜照样夹。家里的狗这个时候都非常聪明,就呆在桌子底下,会用爪子碰碰人的膝盖。要是刚好吃完了肉,就把吃剩下的骨头,一般上面还残着肉渣,丢到地上给它。
就是平时椅子够用,她也还记得二姨经常吃着吃着就坐到门槛那里去了,白饭上盖了一层自己挑出来的菜。就是边吃饭边看风景,吹吹风。碰上下雨了,就隔着雨幕看鸟扑腾着翅膀在枝丫间跳跃着。
但有人或许不这么觉得。
“先生,我吃好了,您不介意的话,就到那位子上坐下来吃吧。”说话的是个和容晴看着年纪差不多的女人。不同的是,对方略显瘦弱的手臂上,抱着个小女孩。
许是在学说话,女孩也跟了一句“先生”。平翘有点含糊,但是声音清脆的很。
“这么快?”容晴有点懵,“我不坐下来也可以的。”
“我们娘俩真的吃好了,”女人看着容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眸,“先生还是快去坐下吧。免得待会儿又有人来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个位子空了出来,就连空碗和汤勺都已经收拾好了。
“喔,好。”容晴回过头来,“多谢你。”
对方已经低着头,转身离开了。女孩抱着娘亲的脖子,一张小脸正对着容晴,水嫩的小嘴张着,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随着女人转出院门,娘俩彻底消失在她眼中。
既然是对方一片好意,容晴也不矫情,过去坐下了。板凳上还隐隐残留着热度,因着同是女子的缘故,容晴倒也不怎么反感。
这个位子是单人小座,也免去了容晴打招呼的困扰。坐下没一会,容晴点的那碗就送上来了,清油汤面上均匀撒着葱花,色泽鲜艳,尤其是那升腾起的热气中带着的馋人香味,也顾不得烫,容晴赶紧舀了两口。
连喝了好几口汤,压下腹中的抗议声后,看着就在旁边忙活的老板娘,容晴也就直接问了,“那位夫人我以前都未曾见过,是最近才来的吗?”
“你说的是龚家那位啊。她跟她家男人半年前来的。大老远跑来的。”老板娘自带碎嘴属性,容晴既然开了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就接了下去,“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夫人,算是个小夫人吧。”她乐呵呵地说着,口气间带着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轻蔑。
这句话听得容晴有些不喜,面上却是没显露出来,转了个话题,“怎么来了睢城?孩子看着还很小呢。”一般情况下,不会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走远路,何况一家子搬过来,不是件小事。
“还不是北边那闹得厉害。”老板娘下巴抬抬,朝着远处那几桌人。说话的口音并非是睢城本地,彼此间还挺熟识的。“这不是,能跑出来的,都往南边来了嘛。”
老板娘这么一说,容晴也想起来了。北边从今年过完了年开始,就很不太平了。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旬州,汜州,净州,北部三州总是天灾人祸不断。先是没法防备的海啸,淹没大半个州府。水患之后又来了瘟疫,甚至最近还传言那边闹起了尸变。总之这样的传言多不胜数,越传越离谱。但除了睢城肉眼可见增多的来避难的外乡人之外,倒也没引起睢城人的恐慌。
径国好就好在这整一块陆地就只有这个国家,没有外患的前提下,处理灾祸的压力也轻一些。
“龚家小郎还算有点本事,他以前是走商,就在汜州和野狐州之间走动。汜州那边不是出了事么,就找了点门路,现在在州府那里领了个差事做。”老板娘说着说着又绕回到刚刚那带着女娃的妇人上去了,“嗳,我和先生您说啊,其实那娘子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哩。我家过了桥就是她家的书肆,总是能瞧见她在铺口看画册。都十来岁了也没认多少字,都是她爹钟老头不管她,不然我看当初那小姑娘灵气的很,啧啧,指不定能出个女状元。”
老板娘显然是在开玩笑,容晴也没打断她,只是听她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她再长大些,钟老头就把她卖给了来镇上进货的龚小郎,可惜她也没有做正头太太的命。我看她啊,见您穿的这一身,不知道多羡慕。”
容晴身上所穿的是书院的制式衣袍,料子上佳,通体黑色,只有领口袖口才是白边,她又用藏青色的头巾绑了个高马尾,相比起周围男男女女杂色的衣着,确实有鹤立鸡群的效果。
容晴回想着那妇人的打扮,也没什么特色,就是简单的有点洗的发旧了的衣裙,身上唯二的装饰也不过是头上的一根玉簪还有手上的一只金戒指。她的面容也很普通,至多是清秀,在人群当中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即使老板娘嘴上说着可惜,可那妇人也与仲永是不同的境遇,从一开始就是泯然众人,也没什么好感慨的了。
左不过在容晴耳中是一个百字不到的故事,可落到当事人头上呢……本来就没有得到过培养,也说不上期待和渴望改变的想法。似乎相夫教子,做一个安分的小妾就是一生的命运了。
容晴想着那妇人主动上来搭话,想来对女先生这个身份是颇为倾慕的,此时胃部暖起来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有那么一瞬间动过帮帮她的念头,但这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她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贸贸然的去帮忙就怕到时候是自找麻烦。再说她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哪有那闲工夫。
大多数的人的一生不都是这样么,自求多福。
那妇人的姓名也没问,容晴很快吃完了馄饨,结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