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逃入这里,算是下下之策了。”独孤至端坐在轮椅上,面容憔悴苍白。“不过,那是他唯一的选择。”
远处剑气纵横。但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出两息,便停歇了。而结果很明显。
“没有白石观作倚仗,他原来也可以这么弱小。”独孤至亲眼看到身生父亲殒命,也不见悲色。“要知道,我年幼时,他在我眼中,是那么强大又不可一世。可现在,他居然比我先死。”他低低笑出声来。
情绪的剧烈起伏,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你,可还好?”钟秀本来不喜欢独孤至的,她也感觉得出独孤至对她很有成见。可这会,一同落难,反倒转变了心态,所以才低声问询。
本来那个穿红衣的女子是要抓她钟秀一个人的。没想到,却被独孤大夫发觉,并且要求一同前来。
独孤大夫倒还真是个君子,先生请他帮忙照顾,即使有性命之危,他还是来了。钟秀是这般想的,因此对独孤至多了许多感激。
“我好的很。”生气被吸食,对凡人的影响极大。但是到了此刻,独孤至必须得坚持。“你很累是不是?”
钟秀点头。她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不止是全身难受,她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在诉说着疲惫。若非强撑着,她只想全身瘫倒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觉。
“你的先生来救你了,你舍得睡?”独孤至强撑口气,逼迫自己不断思考,不停地说着话来抵抗从魂中弥漫而来的疲倦。“你这一睡,就回天无术,再也醒不来了。”
“好。我不能睡。”钟秀喃喃自语。
“我同你讲讲,刚刚那些修士交锋下暗藏的心思吧。”
“他们没动手啊。”钟秀明白独孤至要不停说话的真正意图,这时也非常配合地尽力回想。
在被红衣女子掳走后,他们就一直迷迷糊糊不知身处何处,直到突然看到容晴等人。钟秀尚还云里雾里,独孤至何等敏锐,早就定下心神,观察起外界。
他和钟秀处于四面通风的亭中,可以轻松俯瞰围绕着亭子出现的重重花墙。再往外,是一片黑雾弥漫。而容晴就在黑雾中和鬼面人两相对峙。花团锦簇云烟袅袅的镜台和死气弥漫危机重重的外面仿佛两个世界。也确实是两个世界。
独孤至一眼看出所出镜台范围不大,但给他的感觉,却是极为诡异的遥远。所幸,外界的一举一动,他在亭中央,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
“那鬼面人……从其自称猜测,应当是修界的元婴真君。这修为,就算是在修界也是很了不得了。”独孤至感叹,“至于余先生,某不知道她是什么修为,可从鬼面人对她的称呼中看,就算不是元婴期,至少也有元婴修士的实力。鬼面人早早就挟持我俩,是因为对余先生有所忌惮。在他受伤,处于不利局面之时,再将我们作为筹码抛出,好给他争取恢复的时间。”
独孤至眯眼,回想起鬼面人那状况颇为惨烈的右手。容晴虽然脸上也有血迹,但神态从容,气息愈加勃发。一看便知,交手中,是容晴更占上风。
“照这么说,鬼面人为何不一开始就用我们去威胁先生?”钟秀不明白了。
“因为时机啊。”独孤至嘴角轻勾,笑容中有点嘲讽意味,“就算他掳了我们来,对于我们是否真能让余先生他们顾忌,鬼面人还是心里存疑。毕竟若是一开始就逼得太紧,对方直接翻脸也是可能的。我俩都是凡人之身,寿数短暂,相比修士所经历的漫长岁月、所追求的大道而言,实在不值一提。所以鬼面人,要把我们利用在最好的时机上。作为元婴真君,他必定有那个骄傲要先与余先生一战。如果不敌,我们也可以作为还击的一招,扰乱对方的心绪。”
“这……”钟秀闻言一凛,“先生岂不是落入了鬼面人的算计之中?独孤大夫可有什么办法?”
“某困于此地,又毫无修为,能有什么办法。”独孤至轻笑出声,“唯一能帮到余先生的,不过是好好活着,别让她千辛万苦走到出口了,却看到一个死人。”
钟秀听到向来稳重的独孤大夫偶尔的俏皮话,没忍住,莞尔一笑。
“再说,她还怕什么算计……”独孤至声音很低,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容晴进入镜台前的那句话,激怒了司马廿八,也提醒了独孤至。这话语突然变多的一方,一般来说,不是心虚就是想忽悠对方,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司马廿八急着让容晴进入镜台,除了想争取时间恢复自身外,恐怕还是有什么底牌藏在这镜台中。而容晴就这么直接进来了,凭独孤至和她的相处经历来看,她不像是没把握的样子。更关键的是……
“某是托了秀娘你的福,在这,先多谢秀娘了,”独孤至勉力做了个行礼的姿势。
“独孤大夫这是何必?”钟秀连忙回礼。
“因为,余先生比你所想的,比她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你。”独孤至看着远处的白衣身影,“你可以高兴了。”
容晴看着四分五裂的云瞳尸身,他眼里还有震惊和不甘。怕他不死,她甚至多砍了几下。
一枚小印从云瞳的丹田处飞出,悬浮在容晴的面前。
这就是白石观。她只需一眼,便直觉地肯定了。
有一种玄妙的联系之感。容晴眼中异色划过。不再犹豫,划破右手手心,将小印握入手中,同时灵识渗入其中,开始认主。
白石观几乎没有抵抗。认主过程极为轻易。完成后,容晴心神中更是多了些明悟。
“难怪要收我为记名弟子。难怪认主的极为轻易。”
这白石观主人,也就是观主之位的更替,自有其规则。如今容晴为观主,能从小印中传来的诸多信息中,查看到观内究竟有什么人。
原本,容晴是记名弟子的身份,如今则是一跃而成观主身份。这是观内权力地位的更迭,因此容晴认主的极为轻易。
至于云瞳当初为何要收她为记名弟子……容晴默默感应着心神中的无形联系。峰从、山行、云浓等人的位置和状态她都隐隐有所把握。云瞳既然对容晴所有的底牌心生觊觎,那么凭借白石观这特殊的威能,可以抢占些许先机。
这种把握,是上对下的。容晴曾经一无所觉。此刻回想起来,不免后怕。
“好在,这对状态的感应,也只是大致而已。我确实是筑基期。而且,我心神转移到了法衣分身这处,白石观追踪感应的能力竟然就以分身为目标了。所以,这个特殊能力还是有缺漏的。”
“不过这白石观记录门人的方式,太特殊了。”容晴心中难免疑惑,“我只是答应。且是随口答应,并没有发下什么道誓。”
现在,她是没有因此受累,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是否也有这类似之物,能让她随口答应的话,把她自己坑得生不如死。
“少说少错。”容晴暗自告诫着自己。
她那时对云瞳等人并不熟悉,却一反往日的性子,变得能说会道起来,无非就是想忽悠云瞳他们。因此,不管是司马廿八,还是云瞳,只要一反常态,话语颇多,就能引起她的警惕。
容晴收了白石观,同时还有云瞳的肉身和金丹。不再停留,继续边走边观察着不停变化的方位。
说起来,她确实没料到云瞳会冒险进入这里,只是看到他进来后才大致明白。没有了容晴的威胁,鬼面修士一众只怕是爆发了全部实力想要拿下云瞳。云瞳虽然可以凭借白石观逃匿,但是在灵气稀少又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他还未逃入白石观内就已受伤。“那短暂到几乎不计的时间内,白石观只是发挥了部分作用。相当于施展了一次瞬移。如果他不是那么倒霉的话,这次瞬移,可以带给他不小感悟。可惜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也是想着趁他重伤,夺取白石观。”
白石观的逃匿之能,她很眼馋。尤其是身陷这样的迷宫之中,脱身的方法能多一种,总是好的。
“此处,果然如司马廿八所说,自成空间。是灵器水准,且是不可多得的空间灵器。”眼前所见的白墙,泛着珍珠灰色泽,墙头是郁郁葱葱的花木扶疏。脚下所踏之地感觉很实,行走间却有圈圈涟漪出现。不知何处传来的乐声,空灵悦耳。
这灵器空间内,处处讲究精致。倒是和容晴印象中有些模糊的一个传闻愈发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