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厂长却还是一点没有拿起钢笔签字的意思，又拿起茶水喝了两口，说道：
    “老吕头，你今天来的正好，你要不来，我正打算要去食堂找你呢，有件事我得给你反映反映。”
    老吕头：“什么事啊？范厂长。”
    范厂长几句话就1200块钱到手，心情倒也不错，刚才板着的脸也放松下来，平淡的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厂里已经有不少员工跟我反馈，最近伙食差，说以前一个星期能吃一回稻草扎肉，现在没了，改成土豆烧肉了，土豆烧肉，也都是土豆多，肉少，而且，土豆烧肉，居然是白烧的，连酱油都舍不得放。”
    “还说，以前早饭都是猪肉包子，现在都改成菜包子了，有的时候甚至是刀切馒头，实心的，什么馅都没有，还有每顿饭的汤，以前都是半碗汤半碗料，现在倒好，成了味精水了，什么料都没有，兜底掏都套不出几片菜叶子。”
    “总之，工人们的意见很大，来跟我反映的人不下几十个了，什么豆浆混水呀，吃的鱼都是死鱼啊，菜里面舍不得放油啊等等等等，多的数不胜数。”
    一听这话，老吕头激动的再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弹起，结结巴巴道：
    “范范范......范厂长......这......这......这事......这事......他他他......他是有原因的......”
    范厂长对着老吕头又压了压手说道：
    “老吕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激动什么？坐下坐下。”
    老吕头忐忑不安，只好又重新坐下。
    范厂长接着说道：
    “老吕头，要是一个两个员工跟我这么反应，我也就不当回事了，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厂里连工人带管理层将近1000个人，总会有那么几个刺头，可是跟我反映的人目前为止，都已经有好几十个了，其中很多人平时在工作中是踏踏实实的，不是那种刺头，他们跟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态度也是诚恳的。”
    顿了顿又说道：
    “老吕头，你要知道，咱们这个是机械厂，百分之八九十的工人都是男的，而且干的又是体力活，你要是不让他们吃饱吃好，他们就没力气干活，他们要是没力气干活，厂里的工作效率就会大打折扣，厂里的效率一打折扣，上面的领导就会来找我，说我工作能力不行，能力不配位，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所以，老吕头，你看似只是简简单单做个饭，但是你这饭要是做的不好，直接牵扯到我的头上，换句话说，就因为你没把饭做好，我都要跟着你受牵连，懂吗？”
    老吕头早就吓的一脑门的冷汗，见范厂长话说完了，连忙开口解释道：
    “范厂长，这事他真不能怨我，我我我，我是有苦衷的呀，我这个苦衷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上面是给每个工人每顿饭两毛八分钱，这两毛八分钱，如果都用在伙食上，那的确是可以吃得很好，一个星期别说一顿稻草扎肉了，就是两顿稻草扎肉也没问题。”
    “我也坚决不会买死鱼，汤里面我也能多放肉沫，豆浆里我也不混水了，顿顿给他们吃猪肉大包子，我把猪肉给他们塞得满满当当，可问题是，有些事情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对不对，应该说而财力不足，范厂长，您看您从每个人的伙食上抠下这么一层，您抠的这一层，我，我都得从工人们头上找回来，我要是还给他们顿顿大鱼大肉，我别如说赚钱了，我自己还得搭一点进去，那我就图啥呢？说到底这是个生意啊，我手底下三个大厨，八个小工，这些人我都要养活，我的经济压力很大啊。”
    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
    “范厂长，要不您看这样，您高抬贵手，您手指缝里稍稍漏一点，也不用多，每个人每顿饭您少抽三分钱，我就保证按照我刚才说的那么做，让工人们吃饱吃好，顿顿油水充足，他们吃饱吃好了就绝对不会来跟你反映伙食不好，你也就不用被牵连，这样大家都皆大欢喜，您看，您看怎么样？”
    老吕头说完，满怀期待的看着范厂长的脸色。
    其实他的要求真心不高，范德彪每个人头上每顿饭都要抠走一毛钱。
    现在只不过让他少抠三分，每个人头上他还要抠七分。
    1000多个人，每人扣七分。
    一年下来，这也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至少比他老吕头要赚的多。
    老吕头估摸着范厂长，说不定能答应。
    没想到，范厂长听完老吕头的话，哼哼一笑。
    这笑声让老吕头心里面直发毛。
    “老吕头，刚才还跟你说，说话之前要过过脑子，你倒好，越说越离谱，听你这话的意思，工人们吃不好，责任在我头上？我是抽走了一毛钱，不过，我也请你满世界打听打听，哪个食堂承包的没有给抽成的？再说了，这一毛钱，难道都进了我的兜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绕，你知道有多复杂吗？”
    “你一个颠大勺的，脑子肯定不能理解这个事情的复杂度，这里边水可深了，我也坦白告诉你，这一毛钱里真正落到我兜里的，连两分钱都不到，至于其他的钱都到哪去了？你自己掂量掂量，我在跟你说改善伙食，让工人吃饱吃好的事儿，你倒好，还从我头上找毛病，老吕头，我看你，干了两年，胆子是越干越肥了。”
    老吕头吓的连连摆手，愁眉苦脸道：
    “范厂长，范厂长，您别生气，别生气，是我又说错话了，我这张嘴，一张嘴就说错话，一张嘴就说错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您说的没错，我就是个颠大勺的，领导层面的事儿，我肯定是搞不清楚的，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么多，我但凡能懂这些事儿，我也不能去颠大勺。”
    “只不过，范厂长，我也有我的难处，现在物价这么贵，我手上的钱又都是死的，我总不可能......总不可能，自己贴钱来做饭吧，范厂长，我跟你掏心窝子说，我这一个季度干下来，赚的钱比那些打工的真的强不了多少，有的时候还要定自己垫钱出去，掐头去尾一算，真心是赚不到什么钱。”
    “这个季度要是没有那4378块钱，那我真就亏到姥姥家了，工人们又喊着要吃鱼吃肉的，这让我可怎么办呢？这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老吕头两手一摊。
    范厂长笑了笑露出两颗银牙：
    “老吕头，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什么无米之炊？上面每个季度拨下来的伙食费好几万呢，就算我这儿拿掉了一点点，那也还剩好几万呢，你要说亏钱，我是万万不相信的。”
    老吕头一拍大腿道：
    “哎呦喂，范厂长，我句句属实，一句瞎话都没有，是有好几万，可这好几万得管1000个工人，整整一个季度的早饭，中饭，晚饭，夏天的时候，下午还得再管一碗绿豆汤，你说说看，这好几万经什么花哟？我是真的难做呀。”
    范厂长：“老吕头，难做也得做，这世上的钱哪有那么好挣的，反正工人们到我这里来提意见，我都给你压下来了，但是我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个事情，我必须要反馈给你，你也必须要给我拿出办法来。”
    “你要知道，这年头的工人不比以前，以前只要给他们两个窝头管饱就行了，这年头，都讲究个人权，人人都有发言的权利，这么一来就世界大乱了。”
    “我这个厂长说的好听，是一个国企厂长，风光的很，实际上呢，我就像那裤衩，工人们放什么屁我都得兜着，我容易吗？老吕头，我也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你一直压着，要换了个人，我早就动真格的了，你还想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老吕头哭丧着点脸道：
    “范厂长，我知道你照顾我啊，当初，从那么多竞争者里你选了我，我对你感激不尽，可是这事我是真的想不出辙来，现在物价又贵，工人们又吵着吃肉，我总不可能从我身上割肉给他们吃吧。”
    范厂长哈哈一笑，摇摇头道：
    “老吕头，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总比困难多，好好回去琢磨琢磨，想个好法子，既能堵住工人们的嘴，又能让自己有钱挣，这个菜嘛，最容易讨价还价了，你买的多可以压压价钱，至于猪肉嘛，也好解决的。”
    老吕头连忙问道：“范厂长，怎么个解决法，你教教我？你脑子好使，求你指点一二。”
    范厂长笑笑道：
    “这还不简单，我问你，一头猪身上，是不是有很多部位？”
    老吕头：“是的是的。”
    范厂长：“每个部位的价格是不是不一样的，有的贵，有的便宜？”
    老吕头：“是的是的，那当然。”
    范厂长：“那你平时买肉买的都是什么部位的肉？”
    老吕头：“我平时买的，要么是五花肉，要么是腿肉，有的时候做丸子也会买夹心肉。”
    范厂长：“哈哈哈哈哈哈，老吕头，怪不得你挣不到钱，你买这么好的肉，当然成本就高了，做生意想要赚钱，除了开源就是节流，你要是没办法开源，那你就要在节流上面去想办法。”
    老吕头一愣：“范厂长，您这话的意思是......还请您明说，我这人脑子笨，转不过弯来。”
    范厂长笑着摇摇头：“老吕头，我都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了，你还没听明白，行吧，我今天心情好，就教你一招。”
    老吕头一脸认真，激动的耳朵竖的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