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白宥心累地趴在椅子里，余光看到一脸平静的司机。
    她刚刚和梁铭默的对话信息量爆炸，司机居然无动于衷，依旧淡定地开车。
    心理素质很强大啊，不愧是大佬手底下的人。
    他是装成这样的，还是真的秉持老板的私事不问不听不看的态度在工作？
    祈白宥为了方便和梁铭默讲话，整个人是跪在座位上，攀在两个座椅中间的，此时她手指微微一抬，碰到司机后脑勺的头发。
    只是挨着一丁点发丝，轻到头发主人都感觉不到的程度，但对于目前的祈白宥来说已经足够听到司机此刻的心声。
    “嘿，老板养了个疯女人，有意思！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妞，哪天老板玩腻丢一边不要了，能让哥几个尝尝味儿不，肯定很嫩……”
    ？！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万想不到一脸冷漠看似耳聋的司机心里竟然藏着这么肮脏的想法！
    祈白宥火速退开，几乎嵌进车门里，果断打消了通过司机逃走的想法。
    梁铭默把祈白宥从医院接走时，为防她回去后又变着法自杀，所以选了名下离医院最近的房子住着，以便于出事后好第一时间抢救。
    结果再一次把她送到医院，不是为了让她活，而是想办法让她死。
    祈白宥还在思考逃走的办法时，车已经开到医院里了。
    私人医院里人很少，梁铭默来前打过电话，直接让人把祈白宥从停车场送进了ct检查室。
    在她接受各种关于脑部和神经的检查时，梁铭默去了好友子书抚办公室。
    子书抚刚结束一场线上会诊，见他推门进来，开口冷淡地问候：“歆岚又自杀了？”
    梁铭默挑眉，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这事？”
    子书抚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声音依旧冷淡，“敢在医院里用水果刀扎自己的心脏，事后还问主治医生她明明扎对了地方，为什么没有死成。这么有特点的病人，整个医院都传遍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不要提她那种恐怖的恢复能力，要不是你，她已经被解剖成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了。”
    梁铭默头疼地揉揉额角，“我倒希望她真的死了……你是心理学专家，我问你，从心理学角度看，有没有办法让一个人死亡？”
    “你指的是……”得亏是好友，梁铭默描述的这么抽象，子书抚居然能理解他的点，“你指消灭人格？”
    “对。”梁铭默点头，“我怀疑歆岚精神分裂，现在她身体里的不是我要的那个歆岚，而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具体哪些点奇怪？”
    “哪里都很怪，说话方式，看人眼神，生活习惯。最奇怪的是她想从我身边逃走。”
    “逃走？她能去哪儿？难不成是去找叶锦昀？她在指望叶锦昀像不靠谱的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飞黄腾达后来解救她吗？”
    梁铭默被他说的黑了脸，“她没说一定非得叶锦昀不可，其他人也可以。”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子书抚思忖片刻，“她的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从……”梁铭默仔细回顾歆岚的种种言行，用只有七八分把握的语气说，“跳楼被抢救醒来之后。”
    “嗯。”子书抚点点头，“先把人带过来我看看吧。”
    “还在做各种检查，查完就带过来。”
    子书抚微微皱眉，“怎么一副疲惫不耐烦的样子？歆岚的新人格这么让你讨厌？”
    梁铭默叹了口气，“等她过来你就知道了。”
    只字不提昨晚加注在她身上的各种酷刑，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
    梁铭默的人看祈白宥看得实在太紧，能跟着进去的检查一定会跟着进去，不能跟着的也会守在门外寸步不离。她思考了一路，直到做完各种复杂的检查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逃跑。
    最后她被塞进一间心理咨询室里。
    与其说是心理咨询室，不如说是这个私人医院某位高层领导的办公室更贴切，空间很大，布置很清爽，色调和陈设都是静心设计过的，能让进入这个地方的人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卸下心防。
    祈白宥看到了站在落地窗边的梁铭默，以及坐在大办公桌后的男人。
    白大褂，银边眼镜，修长干净的手指，一丝不苟的领口，保养得宜的身材——霸总文里斯文败类的标配。
    男人似乎正在处理工作，她进去后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向梁铭默投去谴责的目光。
    祈白宥看懂了男人的眼神，他在质问梁铭默对她干了什么，为什么人会憔悴成这样。
    梁铭默明显不想解释，扔下一句：“你们聊。”就走出去了。
    男人站起来，走到沙发边泡茶。
    祈白宥的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牌子。
    xxx私人医院xx主任 子书抚。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我姓子书，单名一个抚字。别紧张，过来坐。”
    好奇怪的名字。
    祈白宥不记得书里有这号人物，不过梁铭默确实有个医生好友。
    大佬们必有医生好友也是霸总文的标配，好友经常会大半夜被电话吵醒，驱车赶到豪宅给某位甜心金丝雀打点滴上药，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大佬说：“要注意节制啊巴拉巴拉……”
    经久不衰的桥段。
    虽然心理学和临床医学完全不搭边，不过不用在意那么多细节。
    祈白宥坐在沙发上，从子书抚手中接过微烫的茶杯捧在手里，听到他问：“铭默是不是欺负你了？”
    祈白宥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非常苍白的脆弱，却语出惊人，“他想让我死，杀了我很多次。”
    “可我没有死成。”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子书抚，用询问“能不能把手上的杯子放下”的语气问道：“子书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死？”
    子书抚：“……”
    他之前没见过歆岚，只通过梁铭默的好友圈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是别人当礼物送来的，性格淡漠，寡言少语，除了长得好看和身世很惨之外没有特别之处，但梁铭默就是把她当宝，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才会在她跳楼以及挥刀自杀之后差点发疯。
    还好人救回来了，不然他可能会当场拆医院。
    可是刚才梁铭默在他办公室里和他提起歆岚的语气，和他们平时提到那些惹人厌烦、见钱眼开、作天作地的女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厌恶些。
    这让子书抚以为歆岚分裂出来的人格是个粗鄙至极、不堪入目的东西，没想到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要不是知道歆岚虽然淡漠孤僻，但从不寻死觅活，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梁铭默搞错了。
    歆岚的年纪并不大，再加上她惊人的长相，脸上带着仿佛怎么都不会弄脏的纯真幼态，让半蜷在柔软沙发上的她像一只受尽惊吓的鸟，瑟瑟发抖，惹人怜悯。
    子书抚把声音放得轻柔，“如果你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死去，歆岚为何还要把你创造出来？”
    祈白宥：“我不是歆岚。”
    子书抚：“我知道。”
    祈白宥：“……我觉得你可能并不知道。”
    不要问都不问一声就把她当成歆岚精神分裂出来的人格啊喂！
    子书抚又笑了一下。
    他递给祈白宥的第一杯茶她没有喝，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子书抚重新斟了一杯，把她手中的杯子换掉。
    肌肤相碰。
    “小家伙都吓坏了，没轻重的狗东西到底怎么她了？亏他下得去手！”
    这是祈白宥在触碰的瞬间听到的心声。
    小家伙？狗东西？
    是在骂梁铭默和可怜她吗？
    这是不是代表如果从他身上入手，或许能得到一丝自由的机会？
    于是她说：“梁铭默杀我是为了让他的歆岚回来，我也想离开，把歆岚还给他。可他试了很多办法都杀不了我，我只能去找能杀了我的人。”
    子书抚讶异，“这就是你反复自杀，以及想从铭默身边逃走的原因？”
    祈白宥点头，并不意外对方知道她打算逃跑的念头。反正梁铭默肯定知道，可能随口告诉他了。
    穿成歆岚这么久，总算有个能和她说人话的人了，她很感动。
    子书抚问：“如果你死了，怎么确定不是带着歆岚的身体一起死去，而是歆岚重新回来？”
    “我不知道。”祈白宥实话实说，“我没有办法确定这件事。”
    子书抚露出无奈的表情。
    祈白宥发现自己居然能够解读对方表情之下藏着的意思：
    我可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这样的情况，留下来强制治疗效果估计不大，送回去的话大概率是继续被铭默折磨。到时候歆岚没回来，你可能先疯了。你的心愿是想死，目前看来满足你的愿望让你死去，自行消亡，才是最优选择。
    通过一个表情解读出这么一串心理活动实在是件荒谬的事，但祈白宥就是看出来了，准确和清晰程度就像子书抚亲口告诉她的一样。
    她顾不上深究是不是该死的读心术技能又提升了，小心翼翼地问：“子书医生，我知道谁能杀死我，你……可以帮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