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白宥都听愣了。
    楞完反应过来，时怡夏说的“灵魂”，未必是指她，很有可能是歆岚。
    说不定就是指歆岚。
    除了家庭条件优渥，吃穿不愁，她自认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是歆岚这种既美且强大，压不垮打不倒，百折不挠的人，才当得起“唯一的光”这样的形容。
    “谢谢，我也……”祈白宥艰难地把我也这么觉得咽回去，改成：“小夏你这么夸我，让我很惶恐。”
    “这不是夸，这是事实。”时怡夏强调，“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她挨个盘算，“梁铭默那里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好像松动了，我觉得和他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很大。”
    “子书抚要是敢阻拦，拆了他的破医院！”
    “至于叶锦昀那家伙，不值得你去操心，交给二哥去解决。只要二哥出面，我保证你的仇一定能报。”
    祈白宥听她的语气不太对，“小夏对叶锦昀，好像很讨厌？”
    “岂止是讨厌！那天拍卖会上那么多人，形形色色，他的灵魂最脏了！”时怡夏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了一样，“我坚决不要再见到他。啊！不要想不要想，眼睛不干净了啊！”
    祈白宥：“……”
    原来如此。
    难怪那晚时怡夏和叶锦昀抢人的时候态度那么强硬，语气措辞也完全不像她平常说话的风格，原因居然是这样。
    时怡夏一片赤诚待她，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只是小姑娘傻乎乎一股脑塞满怀的一切，都是歆岚求而不得，祈白宥却不甚需要的。
    “小夏，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时怡夏看了她两眼，猛地跳起来，“不对，你这个语气不对。”
    她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你要拒绝我是不是？你还是决定自己复仇是不是？你不想让我卷进去，不想我插手，要坚持原来的想法，完成复仇后自杀，是不是？”
    关于她早已经歪到外太空的脑洞，祈白宥觉得自己是没办法纠正回来了，解释了对方也根本不会听。小姑娘没有读心术，无论说什么，都只会以为是在安慰她骗她。
    “我没有……哎好吧。”祈白宥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了，“死亡确实是我最后的目的。”
    就把她脑补的自杀更正成死亡吧，至少这一点是没错的。
    时怡夏的眼睛“唰”一下全湿了。
    “为什么？”她问，声音里的委屈浓得能拧出水来，“小白，或许是因为我对你好，让你产生压力了吗？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的善意？”
    她想起从哥哥那里听到的关于小白的遭遇，那么悲苦，那么可怜。
    可就算是一路摸爬滚打，饱受艰辛，她还保有世间最干净的灵魂。
    时怡夏的眼眶通红，“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我想帮你，让我帮你，好不好？”
    祈白宥在时怡夏清澈诚挚的目光里沉默许久。
    最后，她终于用下定决心的语气说：“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好，想帮我，那就帮我去死吧。”
    她握着时怡夏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轻声说：“时怡夏，你杀了我，好不好？”
    时怡夏：“……”
    祈白宥这句话成功把人吓得落荒而逃。
    小姑娘肯定觉得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她走后，祈白宥站到窗边往下看。
    时怡夏还没走，在楼下的花园里转来转去，让自己从惊恐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好几次都转身走回来想继续劝说祈白宥，走几步又停下来，继续转来转去。
    她的司机一开始跟在她身后一起转，来回两趟后被转晕了，干脆停在一边，等她决定到底是走还是回去。
    时怡夏最后还是走了，走之前仰头看着祈白宥病房所在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
    楼上看着她的祈白宥也叹了口气。
    时怡夏和梁铭默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所以祈白宥没办法像对梁铭默那样和她坦白一切，也无法直接开口让她杀了自己。
    如果那么说了，得到的一定不是对方如她所愿动手杀她，而是吓坏小姑娘，让小姑娘觉得她确实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需要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通过听取时怡夏的心声，祈白宥发现她已经在这么想了。
    时怡夏善良，纯真，不计回报的关心她对她好，这让祈白宥实在下不了手利用她，让这么美好的女孩子陷入阴影。
    这不是别的，这是杀人，利用别人的信任结束一个活蹦乱跳的同类，不仅是时怡夏，祈白宥自己也会陷入阴影里，这种阴影是能困住人一辈子的！
    如果祈白宥那么做了，她和后期歆岚的铁石心肠不择手段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偏偏时怡夏是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儿？
    如果时怡夏像梁铭默一样对她恶，祈白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根本下不去手。
    祈白宥痛苦的蹲坐在地上，抱着头说：你完了，祈白宥，你完蛋了。
    她不想变成没有人性的反派，所以一定要死要回去。
    但是不抛弃善良道德负罪感这些东西，她就没法死也没法回去。
    多么让人无力的悖论。
    她很痛苦，另一边的时怡夏也很苦恼。
    她找不到能够有力劝说小白放弃轻生的方法，垂头丧气地回到画室，看到坐在客厅一脸阴沉的时怡景。
    “大哥。”时怡夏有气无力打了声招呼，连对方过来干嘛都懒得问，包包随手一扔，往单人沙发里一倒，抱着抱枕蜷起来继续苦恼。
    时怡景一脸阴沉转为一脸疑惑。
    “怎么了？”
    时怡夏叹气，“有人大难不死，不仅不高兴，醒来后还让别人杀了她。哥，你说这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时怡景：“你又去见那个小，不是，歆岚了？我不是都说了，不准……”
    “我很担心她。”时怡夏打断他，“她坠楼我有责任，不去看一眼，我真的不放心。”
    “然后？”
    “然后我发现梁铭默对她一点也不好，我决定把她救出来。”
    时怡景：“……”
    他已经被这个宝贝妹妹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你憋着什么阴谋，能不能一次性告诉我？”
    “我没有什么阴谋啊。”时怡夏眨巴眨巴大眼睛，“不过就是解救小白，让她脱离苦海，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而已。”
    时怡景头疼扶额，“你就不怕她是坏人，以后会缠上你，让你从此不得安生吗？”
    “不会的。”时怡夏很笃定，“小白不是那样的人。”
    兄妹做了这么多年，宝贝妹妹是个什么德性，时怡景比谁都清楚。
    夏夏满嘴解救、抢人、帮助什么的，让他慢慢咂摸出味儿来。
    他问：“你是因为可怜她，想救赎她吗？”
    时怡夏摇头。
    “救赎这种事情，在我的理解里，是同等处境的人互相鼓励，相扶相持，努力脱离困境。”
    她从沙发里爬起来，把画室里的工具搬到客厅来，接着画未完成的油画。
    时怡景跟在她身后帮忙搬画架拿颜料，听到她说：
    “她的苦难我不曾经历，无法感同身受，什么理解之类的说辞都是假的，说是救赎，实际是居高临下的施予，华而不实，虚无缥缈。我不想这样。我和小白是平等的，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她，想对她好，想帮助她，同时也希望她毫无心理负担，没有思想包袱的接受我的善意。”
    时怡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我的好妹妹呦！你这个愚蠢单纯的样子，以后被骗到山沟沟里了说不定都还在帮人家数钱呐！
    时怡夏放下画笔，皱着眉头，“可是她不愿意。”
    “啊？”
    时怡夏又开始苦恼，“她拒绝了我，甚至为了吓跑我，故意说让我杀了她这种话，还说什么，我如果想帮她，杀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她抬头看向她哥，“所以子书抚的话多多少少有点可信，小白经历的打击太大，确实有点精神不正常对吗？”
    时怡景：“是……吧？”
    他倒是没想到歆岚会拒绝夏夏。
    夏夏这么好骗，善良且有钱，对男女不忌的捞女们来说无异于行走的金大腿，随便编个故事就能让她慷慨解囊，歆岚居然会不要？
    她是瞎了吗？
    歆岚想利用夏夏，时怡景生气；歆岚不接受夏夏的好意，时怡景也生气。
    emmm……
    时怡夏才不像她哥那样想那么多，“哥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吧？既然如此，小白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更要坚持把她救出来，加倍对她好，治愈她心灵的创伤，劝解她放弃轻生的想法，让她意识到生命是多么美好，决定阳光开朗的活下来才对！”
    她打定主意，跳起来找手机给时怡旬打电话去了。
    时怡景：“……”
    算了，习惯了，妹妹人美嘴甜，妹妹做什么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