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白宥也不知道自己醒来后在那里坐了多久。
    大概一两个小时，或者只有十几分钟。
    她目光呆滞，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已经恢复如初，完全摸不到任何伤口了。
    祈白宥站起来，慢慢走出房间。她的腿麻了，走的很是踉跄。
    这个地方她没有来过，破破烂烂，荒无人烟，像一个荒废多年的烂尾楼，到处是倒塌和腐败的迹象。
    她漫无目的地四处转着寻找出口，然后发现自己迷路了。
    迷路就迷路吧，她不心急。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死在这里，无人知无人晓，也没有那么坏。
    前提是她得死成。
    毫无头绪转了一圈，她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谁？站住！”
    祈白宥站住了。
    她抬头一看，二楼的栏杆处站着已经着急焦虑到整个人要变形裂开的时怡景，他带了不少人，应该是来救时怡夏的。
    “歆岚？”
    她一身狼狈，还浑身是血，对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她是谁。
    “果然是你！夏夏呢？夏夏在哪里？”
    夏夏两个字像一根针，刺得祈白宥浑身一抖。
    “我不知道。”她茫然无措地说，“我也在找她。”
    时怡景迅速从二楼下来，跑到她面前，想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质问，手却顿在半空。
    “你身上的血怎么来的？”
    她身上没有伤口，能流这么多血，不可能是小伤。
    时怡景只觉得心如鼓擂，狂跳不止，几乎不敢往那个方面想。
    “你，你把夏夏怎么了？”
    这个女人满脸受过极度惊吓后的空茫，前言不搭后语，精神错乱，每听到一声“夏夏”就会被吓一跳，还有她这一身的血……
    时怡景额头和手上的青筋暴起，又惊又怒，“你伤了她？你杀了她？！”
    “我……我不知道……”祈白宥翻来覆去还是这句话，整个人魂都快散了。
    “说！夏夏到底在哪里！”时怡景的忍耐到了极限，一把掐住祈白宥，“我妹妹对你掏心掏肺，一门心思想救你，而你却伤她害她。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祈白宥脖子上的血管和皮肤才刚长好，经不起这么粗暴的对待，剧痛让她下意识挣扎，抬手想掰开时怡景的手。
    “小心！”
    一声突兀枪响，祈白宥感觉有个火热的小石头击中背心，威力之强，直接震碎了心脏。
    她迟钝回头，看到举着枪赶来的奚辙。
    枪是他开的。
    从斜侧方没入她的身体，击中心脏。
    “你干什么？！”时怡景又惊又怒，冲奚辙怒吼。
    “她分明想伤你……”
    时怡景顾不上听他的解释，要在祈白宥断气前继续逼问夏夏的下落。
    “小夏……”祈白宥张嘴，血涌出来，“她在……梁铭默……”
    她没能说完，睁着眼睛，死在时怡景面前。
    “梁！铭！默！”时怡景一拳捶在地上，恨得咬碎牙齿，“果然是他！”
    奚辙上前摸了摸祈白宥的衣领，那里有之前的血。
    他说：“这个血还没有干透，她走过的地方也有痕迹，如果她真的伤了夏……时小姐，肯定就在附近不远处，马上派出所有人搜索，肯定能找到。”
    时怡景虽然已经恨到眼睛发蓝，但是找到妹妹，不计一切代价保住妹妹的命才是第一要务。
    他站起来，声音嘶哑地下令，“所有人出动，地毯式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夏夏！”
    命令已下，所有人依言而行，以他们此刻所在地为圆心，往四周找出去，外面的人从四面八方找进来。
    没人关心死了的祈白宥。
    她倒在那里，像一个皱巴巴的脏纸团。
    失去光彩的眼睛倒映着虚空里的光影，古老的深潭一般深邃漆黑，无悲无喜。
    阳光穿过破败的天顶，投下一束光，落在她脸上，让那块皮肤染上暖色，和死人灰白的皮肤格格不入。
    三楼的某个黑暗角落里，一个身影静静看着这一幕。
    太阳偏移，被云层遮挡，那束光消失了。
    但是“歆岚”脸上的暖色没有消失。
    那点暖黄像一个火种，慢慢蔓延出去，迅速燎原，席卷全身。
    光彩再次回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眼眶恢复湿润，眼珠微动，眼睫微颤，她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是猛地抽气，上半身几乎整个弹起来，又重重落回去。
    她活过来了。
    她没有马上从地上起来，就那么躺着。
    眼泪从眼角滑落，由一滴一滴连成线。
    她在哭泣，没有抽噎，没有声音，甚至连身体的颤动都没有。
    像一朵精心养护的玫瑰跌落泥地，艳丽蒙上尘埃，高贵染上污浊。
    屋外艳阳高照，她却大雨滂沱。
    梁铭默见过她无数次复活的情景，这是最让人震撼的一次。
    可惜，再怎么震撼，醒来的不是他想要的人，也毫无意义。
    他不是来看她复活，他是来接歆岚回家的。
    梁铭默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截止此时，他终于放弃了所有期望和希望，选择相信歆岚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觉得躺在那里哭泣的女人肯定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也终于相信，这个女人是真的在一心求死。
    可是有什么用，她死不了，他的歆岚终究也回不来，做了这么多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时家和奚家的人动作很快，梁铭默从暗处的通道迅速离开，以免被发现。
    他并不担心那个女人告诉时家和奚家是他派人绑架的时怡夏，他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只要他们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就没法把他怎么样。
    眼看马上要绕出这片废弃楼，梁铭默突然有种强烈的危险预感。
    这是预测未来能力带给他的强烈提示！
    梁铭默猛地回头，“谁？”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几乎没有声音，梁铭默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从哪个方向开的枪，胸口就已经连中两弹。
    对方怕他不死，非常大方的补了一枪。
    梁铭默曾经忌惮过祈白宥的读心术能力，怕她随时看到他心里的想法。保持距离观察几天后发现，她似乎并不怎么使用这种能力，甚至很想摆脱能力。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她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预测到了今天祈白宥会经历两次死亡，歆岚大概率回不来，时家和奚家会一起寻找时怡夏……
    却没有预测到他会中弹，会死在这个地方。
    他又想起子书抚劝他的话：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值得吗？
    他的回答是：不知道。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只是一本剧情已经全部写好的书的话，那么把他的命献祭给歆岚，是作者笔下赋予他的使命。
    那个女人说，未来的歆岚人性泯灭、众叛亲离，从头至尾，除了她的父母之外，梁铭默是唯一爱她，相信她，无保留支持她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够了。
    那就足够了。
    他就像已经知道全部剧本，但是下决心演好最后一场戏的演员一样，向着他的使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