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林怎么知道她在？
    不对，宴林居然知道她在！
    祈白宥如果有实体，肯定会直接蹦起来。
    她吓了一大跳，猛地回撤精神力，却撞上宴林突然加强的防护罩，几乎能听到“咚”的撞击声。
    宴林从水里站起来，声音带着笑，“被抓包了就要逃跑吗？”
    他都起来了，她更留不得了！不然精神力的视线稍微扩大一点，就会把他看光光的！
    祈白宥猛地使劲，强行突破宴林的防护罩，回到自己身体里。
    撞的有点狠，身体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心理上却觉得疼。她捂着脑袋坐起来，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穿好衣服出门，去了宴林那边。
    宴林已经洗好了，换了家居服坐在阳台上喝红酒，旁边的茶几上还有一个空杯子，一壶安神助眠的果茶，一看就是给她准备的。
    “晏总怎么知道我会过来？”祈白宥盯着那茶。
    宴林拿着高脚杯只是笑，没有说话。
    祈白宥想到什么，脸一红，埋头小声说：“对不起。”
    宴林很宽宏大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的语气祈白宥磨了磨牙。
    这事儿是她不对，不该偷看别人洗澡，她本来就理亏，不好辩驳什么，宴林还贴心递了梯子给她下，虽然这梯子不怎么样吧，但她是个懂事的人，立马选择翻篇，不然宴林估计能把她揶揄到羞愧难当，钻进土里。
    “晏总，刚刚我到西主那边逛了一圈，听到了他们的讨论。”
    没听到宴林的回答，祈白宥不禁疑惑，这人对自己的敌人这么不关心的吗？
    单是西主，对宴林肯定构不成威胁。但她背后那个首领，祈白宥暂且一无所知，就目前已有的信息推测应该相当厉害，和宴林不相上下的样子，这总值得宴林关心一下吧？
    宴林扶额叹气，“你不是答应了我，不再做让我担心的事了吗？”
    啊这……
    “想说什么？想反驳我，想说以精神力状态潜入西主的地盘不是危险的事，就算有危险你也应付得来，对吗？上次你一个人对上和国渊，受了那么重的伤，西主手底下有无数和国渊那样的人，你能平安回来，是因为他们不想伤你，如果想伤你，那种状态下的你一旦遭受重创，十个我也救不回来。”
    祈白宥张了张嘴，哑了。
    “算了，我不训你了，训了你也不会听，下一次还是会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宴林放下杯子，又叹了口气。
    祈白宥乖宝宝状坐了会儿，等宴林自行调节情绪，平复些后问：“晏总，你不让我做让你担心的事，是出于对我个人的关心，还是害怕我找到答案？”
    宴林整个人怔了一下。
    祈白宥感觉自己正在宴林的雷区上大鹏展翅，不知道哪句话不对就会引发雷暴。
    可就算会被五雷轰顶，她还是要说。
    “西主和她的手下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我，但是因为有你在，他们不太能轻易抓到我，所以打算引诱我自己走向他们。我潜入了修改和国渊的人的识海，他开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所有事，你隐瞒我的，不肯说的，只要我问他们，只要他们知道，都可以告诉我。他们说你不是好人，故意把我蒙在鼓里，放着我这一身好天赋不加以开发利用，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肯定没安好心。他们看不下去了，所以要抢过去。”
    宴林静静看着她的眼睛，“你信了，心动了？”
    “也不算信吧。”
    有些东西说出来之后像是卸下了担子，整个人都轻松了。
    祈白宥越说越不害怕，声音也越来越自然，“我反复研究了你的行为，说过的话，对待我的态度，觉得确实是这样。不过他们说的也未必全是真的，就好比你可以瞒我，他们也可以骗我，对吧？”
    宴林笑了，“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啧啧啧。”祈白宥连连摇头，“啧啧啧啧啧啧……”
    宴林：“……在啧就回去睡觉！”
    祈白宥不啧了，“你知道从小到大我看电视剧，最讨厌的台词之一是什么吗？就是这句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明明有些事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偏要瞒着，故弄玄虚，结果酿成大祸，然后在其中一方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哭着说我早该告诉你，我不该瞒着你之类的……这种桥段真的被演烂了啊！”
    宴林很无奈，“我是说认真的。”
    “好吧好吧，就当你对我好。”祈白宥也没指望一次就让宴林变坦诚，她给自己倒了杯花茶，抿了一口后差点吐出来。
    艹！宴林故意的吧？看起来很清新甜美的花果茶喝起来怎么这么苦！
    直接吐回杯子里太恶心，她拧着眉毛艰难地咽了下去，吐着舌尖阴气森森地说，“你对我确实挺好的。”
    她看到宴林在偷笑。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
    就算知道是故意的也拿他没办法，她只能对别人的精神造成伤害，但她没法接触到宴林的精神，所以对他束手无策。
    祈白宥思考半晌，决定和宴林谈条件。
    “晏总你看啊，凛不见了，没人给我解答关于读心术的问题了，我只能今天摸摸古树，明天去其他异能者识海里逛逛，提升能力完全靠误打误撞，这么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效率实在太低。而你又在等我熟悉和掌握特异能力后救你妹妹……”
    宴林打断她，“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直说吧。”
    祈白宥朝他挪了挪，“你能不能松一松星潼小姐识海的禁制，让我进去看一眼，就一眼，确定星潼小姐的情况，我好对症下药，专注提升对应的技能啊！”
    “不行。”宴林没怎么细想就拒绝了提议，“星潼的识海太危险，以你现在的能力进入，我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很有可能对你，对星潼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我和凛就只差一阶了，一阶而已，差距有那么大吗？”祈白宥嘟哝，“也没感觉入侵阶层的我比种子阶段的我厉害到哪里去啊……”
    宴林说：“你不懂。星潼识海里是凛濒死状态下种下的所有恶，是他所有阴暗的集合。直面寻常人的黑暗面都已经足够让人不适，更何况是高阶异能者。我不会让你冒险的。”
    “那好吧……”
    祈白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确实不能拿宴星潼的安全开玩笑，还是再等等吧，等她更熟悉自己的能力，了解更多关于特异能力的信息。
    “那晏总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祈白宥起身欲走。
    宴林横空一句：“你今天睡得那么早，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了吧？这会儿回去，还睡得着吗？”
    祈白宥：“啊？”
    宴林：“今晚月色这么好，不多看看太可惜了。陪我坐会儿，喝喝茶，赏赏月色吧。”
    祈白宥干笑着坐回去，“赏月可以，喝茶就不必了。”
    刚刚那一口现在都还在回苦，堪称心理阴影。
    宴林打电话让管家送了果汁和点心过来，把那壶茶端走。这让祈白宥更加确信这厮刚刚就是故意的。
    两个人赏月不可能干杵着盯着月亮全程不说话，祈白宥正想着要不要继续刚刚的话题，提一嘴自己的摸树计划，宴林先她开口。
    “说一说你的事情吧。”
    祈白宥：“我的什么事情？”
    宴林：“成长经历，人生趣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看过的书，对世界的感悟，什么都可以。”
    破坏气氛第一名的直女祈白宥同学非常煞风景地问：“晏总在查户口吗？”
    宴林：“想听你说话，想听你的声音。”
    祈白宥：“……”
    虽然不想承认，祈白宥确实有被宴林的这一记直球撩到心跳漏一拍。
    “我的经历……我的经历没什么好说的。”祈白宥这么嘀咕，但还是说了几句，“我也有哥哥，他们很宠我疼我，之前的生活……也算无忧无虑吧。”
    也。
    宴林从这个字里听出很多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不会把祈白宥口中的哥哥理解成“叶锦昀”，他对这具身体和祈白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经历了如指掌，甚至能够推测出她到来的时间节点。
    宴林对歆岚毫无兴趣，也并没有十分同情，他说的“成长经历”，是指祈白宥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好奇她的本源，好奇她的想法，好奇她原本所在世界的模样。
    宴林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柔和，“他们肯定很担心你。”
    “是啊。”祈白宥长长地叹了口气，“肯定担心得要爆炸了。”
    “你很想家人吧？”
    祈白宥抬头看着月亮，久久没有出声。
    一开口肯定是哭腔，她不想让宴林听见。
    想吗？
    怎么可能不想。
    祈白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痛恨自己，痛恨穿越这件事情，以及穷尽一切手段寻找方法回去。
    当她把现有能想到的办法全部试过都没有用之后，便抽丝剥茧地收集和分析新的方法——特异能力。
    她穿越了，穿进了一本书，拥有了原书中角色没有的读心术技能，开启新的情节新的任务新的地图，和主角们的脱离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发生了这么多变化，这让祈白宥意识到，或许这个凭空多出来的特异能力，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目前她手上的信息显示，冥冥之中有个力量在推动她去解开一个秘密，寻找并集齐钥匙，打开一把锁，然后她就能找到这个世界崩坏的原因。
    再然后，她或许就能回家，也或许会彻底死去。
    无所谓，两种结局对祈白宥来说，都比以不人不鬼的怪物形态活着强。
    缓了一会儿，感觉嗓子没有那么堵得慌，也不会一低头就掉眼泪，祈白宥抱着很有满足感的超大杯果汁，开始往嘴里塞点心。
    事实证明不开心的时候吃甜食、尤其是口感绝佳的甜食确实有舒缓效果，祈白宥感觉自己好多了。
    然后她看到宴林也拿了块奶油卷吃。
    她意外且震惊，“你不是不吃这些的吗？”
    宴林说：“看你很喜欢的样子，味道应该不错，也想尝尝。”
    “既然要尝，那就尝味道最好的。”祈白宥把她面前均匀切成六块、已经被她吃掉了一半的方糕推过去，“这个，这个最好吃。”
    宴林叉了一块，尝了一口，“确实很好。”
    “那是。”祈白宥很不谦虚，“我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嘴巴可挑剔了，我说好吃的肯定不会差。跟着我吃没错的。”
    宴林含笑看着她，“那你之前在凡了寺，天天吃素，怎么习惯的？”
    “那个性质不一样嘛。再说凡了寺煮饭的师父手艺很厉害的，斋饭也能被他做的很美味。哇，特别是豆腐羹！你去过凡了寺多次，肯定也吃过的对不对？哎，我可能再也吃不到那么鲜美的豆腐羹了，别的人就算模仿，没有凡了寺的天时地利人和，也吃不出那种独特的味道。”
    “不用可惜，想吃的时候我带你回去一趟，就能吃到了。”
    “总是去，会打扰到师父们清修的。”祈白宥托着腮，“为了口腹之欲去频频打扰，太罪过了。”
    宴林发现她已经从悲伤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了。
    这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情绪调节能力，强行让自己从极度负面、消极、悲痛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以免引发轻生念头或滋生出反社会人格，导致严重后果。
    很多人之所以会抑郁，就是缺乏这种能力。
    他突发奇想，如果阿宥得到的特异能力不是读心术，而是情绪控制，她肯定能更快、更稳地到达他到不了的阶层。
    强者不抱怨环境，有天赋的人即使被封住了路，也会在其他方面遍地开花。
    可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
    祈白宥说他欺她瞒她，他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而且是越了解她，越不忍心告诉她。
    一切都已经写好了剧本，无论她怎么选，怎么想，都会沿着既定的道路，被无数力量推动着，没有回头余地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