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户电梯到达，门还没完全打开，一道身影“唰”地冲进来。
祈白宥下意识后退一步，往旁边躲。
其实她完全没有躲避的必要，对方不是冲她来的，目标很明确地奔向电梯里另一个女人，却在即将把常五灵整个抱住时，动作顿了一下，双臂停在半空，然后非常突兀地收了回去。
和常五灵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祈白宥对她的能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冲进来的人行为举止这么怪异，前后动作之类的转化完全没有过渡，只可能是他的本来想出其不意来个大大的拥抱的想法被常五灵净化了。
祈白宥不动声色看着正和常五灵互瞪的男人，心想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门首领卜遂了吧？
很高，身材很好，侧脸线条精致，帅气俊朗的五官偶尔会露出让人后背发凉的阴鸷，但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只剩柔软温和。
不管他的能力是什么，一定是和宴林一样深不可测的人，却能被常五灵净化，说明要么他的能力无法屏蔽常五灵的净化，要么他对常五灵的喜欢已经深到可以完全信任她，放任她对自己做任何事的地步。
纵容到这样的程度，真的很让人侧目。
“五灵，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漠？”
卜遂的声音也很好听。
“我不是来和你聊感情问题的。你也不要因为我主动联系你来见你心生幻想。”常五灵双手插兜走出电梯，语气比她平时说话还要更冷三分，“我和她做了交易，她兑现并做到了她的那部分，我就得兑现要带她来见你的部分。反正你们迟早会见的，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太大差别。”
卜遂完、完、全、全没注意到祈白宥，甚至在常五灵点名了之后也没有分出任何注意力给她，而是笑眯眯地说，“你能拿我和别人做交易，说明我在你心里是有价值的。你主动联系我，还跑来见我。五灵，你别再否认了，你是在乎我的。”
常五灵：“……”
祈白宥：“……”
好大的一颗恋爱脑啊！
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天门首领居然是王宝钏的亲传弟子！
“别说这些废话。”常五灵走到巨大的冰箱前，一把推开殷勤地准备帮她拿点心的卜遂，自己打开冰箱，非常熟练且随性地拿出一些吃的，抱在怀里走到大沙发前，把一堆零食饮料天女散花似的往奢华昂贵的沙发上一扔，人往上面一躺，两条长腿往茶几上一搭。
“别来烦我，忙你自己的事去。”
祈白宥可算知道常五灵这个冰山雪莲一样的冰美人儿，“常爷”称号是怎么来的了。这样的做派，这样的气场，说她是天门三首领也完全可以的啊！
刚这么想就被点名了。
常五灵目光一扫，“歆岚，你不是一直坚持要见我们老大吗？现在见到了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不说话？”
“呃……”祈白宥突然觉得有点尴尬，“等你们聊完。”
“我跟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常五灵塞了一块芝士饼干，“你说你的就行。其实我还挺好奇你会对我们老大说什么，你不介意我旁听吧？”
祈白宥就算介意也没用啊！
这里又不是她说了算。
她的话语权估计还没有带她们坐电梯的那个异能者高。
卜遂温柔宠溺地看着常五灵大吃大喝，丝毫不介意把原本整洁干净的沙发搞的一片狼藉，只担心她吃的不够开心不够舒服。
在听到她说想知道被她带来的人想和他说什么之后，卜遂才终于抬头看向祈白宥。
哇，那眼神，一瞬间变得比刀锋还要冰冷。
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
卜遂上下打量祈白宥一眼，目光非常直白。
祈白宥不确定他看到的是歆岚还是祈白宥的脸，不过都没差，卜遂的眼神和看一块死肉没什么区别。
死肉。别的异能者看祈白宥还会露出她是怪物的眼神，卜遂眼里她连人都算不上。
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可不是死肉么？
“歆岚，是吧？”卜遂收回目光，“过来坐。”
他示意的不是大沙发，而是另一边的会客区。
常五灵越过沙发靠背，趴在上面边吃薯片边盯着他们看。
祈白宥和她对视一眼，常五灵朝她努努嘴，示意放心大胆地说，其余的有她兜着。
祈白宥先问了一个问题：天门到底知不知道读心术的入侵阶层向掌控阶层进阶的方法。
卜遂靠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的左右腿互相交换，让自己坐的更舒适——怎么看都不太重视祈白宥。
要不是常五灵祈白宥怀疑自己开口前就已经被他扔出去十几次了。
“你通过五灵来见我，想问的就是这个啊？”卜遂撑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祈白宥，“你不是杀了天门的西北二主和麾下所有异能者吗？怎么，没有从他们脑子里挖出有用的东西吗？”
被当面撕开“罪行”，本以为她会怂，没想到看起来还挺淡定。
祈白宥说：“天门的人都被培训得很好，坚定不移的贯彻了给我画饼的任务。至于怎么得到这块饼，他们只知道虐待我，并不知道具体的方法。”
卜遂忽略她话里的冒犯和揶揄，居高临下且理所当然地说：“虐你，是要增强你能拿到饼的资格。如果连资格都没有，告诉你方法，你也用不了。或者像你的前辈那样，变成一个只知道自杀和追着别人杀的疯子。”
祈白宥觉得有意思，“西北二主给我画的饼里就有一条，天门看中了我的天赋，想保送我到掌控阶层，成为天门最大的活体杀器。听你刚才说的，凛很符合条件的嘛。”
“听话的刀，才是好刀。”卜遂轻描淡写，“成天只想着把自己折断和胡乱杀人的刀，可控性太低，不如扔回炉子里重造。”
“天门是个很讲究效率和利益最大化的组织。”祈白宥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是自然。”
祈白宥说：“那么天门是怎么培养中高级异能者的？异能界更新迭代这么快，死亡率又一直居高不下，你们肯定有一套完备的升级培训计划的，对不对？总不可能是像培训我那样吧？代价那么大，损耗那么高，天门有再多的钱也烧不起啊！”
卜遂的眼睛微微一眯，表情发生变化，“你到底想说什么？”
祈白宥慢慢挺直腰板，“我目前的技能之一能看到中高级异能者的进阶方法，能让天门上下绝大部分异能者在进阶路上事半功倍。”
卜遂问：“然后呢？”
祈白宥说：“我可以把所有的方法都告诉你，换取我进阶掌控的方法。”
卜遂沉默两秒，突然笑了起来。
连常五灵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难得多看了他几眼。
卜遂说：“有个现成的掌控级读心术异能者在宴林的基地里关着，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自己是怎么进阶的。宴林不想告诉你，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一阶之差，他又那么虚弱，问个问题的答案而已，应该难不倒你吧？”
祈白宥半点没有打算瞒着他的打算，直接说：“凛跑了。”
卜遂：“？”
祈白宥坦荡地看着他，“他的意识在我还没到入侵阶层的时候就不在基地里了，我也找不到他，不知道他窜到哪里去了。在我离开宴林的时候，他没有回基地过。”
最后一句是废话，好不容易获得自由，打死都不会回去。祈白宥想传达的意思是宴林知道这件事，但是目前还没能把人抓回来。
卜遂又沉默两秒消化了这个消息，“你这么清楚，是你放走的？”
祈白宥：“我要负一半的责任。”
卜遂：“……”
这些事除了宴林之外，祈白宥从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卜遂乍一听到，吃惊是正常的。
常五灵也惊了，从趴在沙发上变成跪坐姿势，很诧异地看着祈白宥，但是没有插嘴说话。
祈白宥还火上浇油，“我不是掌控，所以不知道掌控阶层有些什么技能。不过对于凛那种强大的异能者来说，要侵占一个人的识海，夺取他的身体为自己所用，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吧。”
卜遂放下二郎腿，再次上下打量她，“你的天分就很好，进阶的几率很高，除了身体是女的，没有任何问题。他为什么不夺取你的身体，而是躲到连你都没法探查到的地方？你的这番说辞，真实性存疑。”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明明一开始他确实是想培养我，然后占据我的身体，所以才进入我的识海的。可能是发现了比我更让他满意的身体了吧。”祈白宥面不改色地说，“你怀疑也没关系，我只是告知你，并不为了让你相信我。”
卜遂又笑起来，“你倒是挺有几分胆识。”
常五灵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嘁，没有胆识能凭一己之力灭你二主吗？”
卜遂立马转头向她，和煦温柔地赞同道：“五灵说的对！”
祈白宥：“……”
她忍着牙酸的感觉，继续说：“我也不多说凛有可能已经入侵到天门高层之中，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想要寻找机会一举灭掉天门，灭掉宴林，重回巅峰这种危言耸听的话。不过，我是真心觉得，也想让你觉得，早日让我进阶到掌控，更加清晰地洞察凛的去向，是于你于我都百利无一害的事。”
卜遂依依不舍地转回头，脸上的笑容消失，恢复成正常的谈判状态，“我如何确定你进阶之后，会乖乖为天门做事？”
祈白宥歪歪脑袋，“到时候天门关着我，我为了自由，当然要卖力干活啊！”
卜遂反而不明白了，“为什么要关着你？”
祈白宥：“不把我关起来，怎么验证我给你那些进阶方法是正确的，有用的？”
“……也对。”卜遂站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
祈白宥笑了笑，正打算继续往下说，卜遂却叫来了人，吩咐他们，“把她关起来。”
祈白宥：“？”
祈白宥：“那读心术的进阶方法……”
卜遂“哦”了一下，“既然你想和我谈合作，那就需要拿出诚意。我要的诚意也不多，下午我让十个不同的异能者去见你，你的诚意大小，在于让他们升到高阶所花费的时间多少。至于后面的是……你们先把她带下去吧。”
祈白宥：“……”
她并不觉得卜遂要的是什么诚意，而是单纯的不想听了，想和常五灵腻歪谈恋爱，所以把碍事的她赶走。
想过卜遂恋爱脑，毕竟他接到常五灵的电话，连到底是谁要见他，见他干嘛都没听完，就一口答应了，还执意要派车来接，被常五灵骂了一顿才消停。
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恋爱脑。
天门能发展壮大，肯定是因为常五灵一点也没有想做祸水的想法，也真的不喜欢卜遂，以及卜遂他哥卜茫还算是个清醒人。
关祈白宥的地方就在这栋大厦里，带走她的人通过另一个电梯一路往下几十层，电梯门开后，祈白宥看到这里的装修风格完全是冷冽肃杀的，和卜遂那儿大不相同。
祈白宥被扔进一个审讯室一样的房间，然后就没人管她了。
屋里有监控，她叫了几声，没人搭理。
大概下一次有人来，要么给她送饭，要么是卜遂让她测试的那些异能者。
屋里没电视没电脑，手机在进入大厦的时候就被天门收了，倒是书包被检查后确认无问题，一直在她身上。
祈白宥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例行记笔记。笔记本上有日记也有分析笔记，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沓。
她低着头写东西时，摄像头拍不到她的脸，也就错过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笑。
诡异，冰冷，漠然。
摄像头拍到的只有她写着写着开始打哈欠，揉着肚子嘀咕什么时候才放饭，不知道天门总部的伙食好不好。
然后困意渐浓的她慢慢缩进椅子里，微微仰着头，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