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瑾安被一波强过一波的精神力冲击搞的脑子嗡嗡直响，不得不越退越远。
    后退过程中，他突然看到树荫里藏着一个人，想了想，靠了过去，“还以为你不来，原来躲在这里。”
    叶锦昀，也就是占据了叶锦昀身体的凛笑的邪魅，整个人兴奋得有些反常，“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可能缺席。”
    席瑾安被他笑的瘆得慌，“宴林把你的能力给了他妹妹，你不可惜？”
    凛无所谓地说：“宴林都死了，还有谁护得住那小姑娘？我想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取回来。再说了，那种鸡肋的保命能力，只有舍不得死的人才需要，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
    席瑾安：“……希望你死到临头那一天还能这么狂妄。”
    他被宴林关了六七年，居然逃出来了，恢复自由也就算了，宴林还把他下一阶层的进阶条件准备好了，就这运气，他不狂妄谁狂妄？
    凛抬头看了看头顶上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乌云，大雨滂沱，几乎快砸穿他的结界落在身上。
    “要开始了。”
    “进阶？”
    “嗯。”
    话音未落，以祈白宥为圆心，大地往四周坍塌，原始森林中平均高度达三十米的大树们“唰”地一声被拦腰切断，往外倒塌。大雨如注，掀起浓重的雾霭，让人的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高密度高强度的雷电从天而降，狂风肆虐，天地都在震颤。
    凛及时用技能屏蔽这些攻击，一眼不眨地看着祈白宥的方向。席瑾安躲在他身后，心安理得蹭他的屏障，乐的不用自己动手。
    “这可比你进阶的时候动静大多了。”席瑾安说，“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凛冷眼瞥他，“你还呆在这里不走，等她完成进阶，反应过来，就是你的死期。”
    “杀不杀得了我且再说。”席瑾安无所畏惧，“何况这不是还有你吗？等你吞噬了她，完成进阶，我再拿走她的自动修复能力，到时候她有没有命活着都难说，找我复仇？怕是要等到她投胎转世之后的下一次穿越了。”
    凛笑道：“不要这么自信，别忘了，在她身上什么事都有可能……”
    他突然顿住，抬手感受了一下风，眉头皱起来，“怎么停了？”
    他猛地看向虽然离他很远，但有系统加持所以能把动态看的一清二楚的祈白宥。
    女人已经没在哭了，明明上一秒她哭得几乎要把心都呕出来，却突然停了，这时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神情恍惚，似乎在回忆和复盘到底发生了什么。
    失败了？
    凛心如鼓擂，难以置信。
    竟然，失败了！
    他呆愣一瞬，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可笑，你们千挑万选出来，认定了的人，让你们费尽心思筹谋的人，进阶失败了！她没有爱上宴林，她给自己下了那么深的自我催眠都没有爱上宴林，宴林白死了，你们输给了盲目和自信，一败涂地，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祈白宥进阶失败，也代表着凛没法吞噬她完成自己的进阶，等了这么久等来一场空，席瑾安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
    “那又如何？”席瑾安冷眼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男人，“世界线并没有偏离，一切都还有机会，你现在幸灾乐祸未免太早了。”
    凛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那你慢慢努力吧，席大首领，咱们可以赌一把，看是她先杀了你，还是你先帮她完成进阶，成为我的肥料。”
    “你想走？”席瑾安一挥手，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年轻男人破空出现，踏着虚空拦住凛的去路。
    席瑾安对白徽树说：“这是贵客，好好招待，别让客人觉得有所怠慢。”
    白徽树笑的好看极了，“好的，父亲。”
    凛回头看一眼席瑾安，“这就没意思了，我们的合作只到弄死宴林，小姑娘如果能进阶成功，归我，如果进阶失败，归你。我已经把人留给你了，要是出尔反尔，可就不厚道了。”
    “怎么能叫出尔反尔？”席瑾安否认他的观点，“只是想和你谈新一轮合作。你是读心术，歆岚也是读心术，而我恰好对读心术没什么研究，有你在，很多事情做起来会事半功倍，你说对不对？”
    凛心想，你是想在小姑娘杀来报仇的时候把我祭出去当替死鬼吧？
    他挑眉问：“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席瑾安：“他日歆岚成功进阶，我必倾全力助你吞噬她。”
    凛笑了，答应下来，“好，一言为定。”
    ＊
    祈白宥盯着宴林的尸体看了很久。
    他的能力，一个给了席瑾安，一个给了她，连心脏都被挖走，死的很惨。
    这个死法完全配不上他的身份。
    鲜活强大的人变得苍白，浑身浸在血里也没能让他染上半点暖色，反而越发冰冷瘦削。
    但是依旧好看。
    美丽在死亡的土地上开出一朵白花，随后献祭给了照在它身上的第一缕阳光。
    大雨滂沱，砸在祈白宥的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
    一滴水落在宴林血色褪尽的脸上，被祈白宥伸手轻轻擦干。她以为是自己的精神力屏障被砸穿漏雨了，抬头看了看才发现不是漏雨，而是自己的眼泪。
    她明明已经感受不到那种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的痛苦了，怎么又哭了？
    宴林死了，她痛失所爱，心如刀割，悲痛万分，读心术能力进阶条件达成，开始进阶。结果进阶到一半，她的记忆恢复，那段被她亲手删除的记忆重新回归。
    然后她突然不那么痛不那么难过了，哭泣停止，甚至不大明白刚刚为什么要哭的那么惨绝人寰。
    然后她才知道，自己不是在深渊里得知读心术进阶的办法的，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她和宴林返回凡了寺，宴林帮她买来卜遂的灵魂，她在解密后的卜遂的记忆里看到的。
    她要真心实意爱上一个人，然后这个人惨死在她面前，她才能从掌控进阶到入侵。
    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将是宴林。
    和宴林一样，她也有两个选择，将这个方法视为狗屁，继续盲目地奔走在这个世界，直到所有的希望全部湮灭，她成为一具失去目标和方向的行尸走肉。
    或者抓住这个机会，爱上宴林，牺牲宴林，她进阶成功继续往前走，宴林成为她记忆里一块特殊的踏脚石。
    死亡这个事情做不得假，不论是真实还是假装，宴林必须是物质和灵魂上的双重泯灭，再无复生的可能，而祈白宥也得是真心实意的痛彻心扉，才算是达成条件。
    凡了寺里，祈白宥想了一整个晚上，最后选择了后者。
    那么问题来了，祈白宥爱宴林吗？
    不爱的。
    他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或许确实让祈白宥产生过依赖的情绪，可祈白宥很清楚，她只是把他当成了家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其他角色不一样的人。
    失去家人，同样会痛，会难过，对于她来说，甚至比失去爱人更痛彻心扉。
    没有人规定过痛失所爱必须是爱人，这个爱难道就不能是挚友，亲人吗？
    很明显，这个世界的规定制定者不这么想。
    祈白宥跪在凡了寺的佛像前，一遍遍违背本性，剖开灵魂，想要把深爱宴林的种子种进自己的意识，却一次次失败。她痛苦到嘶吼，与自己的本能抗拒做斗争。
    她的本能在告诫她，不能爱上这里的任何人，不能对这里的事产生任何感情或留恋，你要做到毫无顾忌随时随地都能离开，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她的意识却清楚如果不爱上宴林，世界线就没法继续推进，她会永远卡在这里，彻底失去回家的机会。
    宴林知道，站在门外的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那么的，那么的难过。
    他难过的不是祈白宥不会爱上他，而是祈白宥明知道不爱上他事情就无解，也依然不会爱上他。
    可是最后，已经做到最大可能的努力了，宴林死了，祈白宥却进阶失败。
    一切都功亏一篑。凛说的没错，这确实很可笑。
    她盯着宴林的脸，“你后悔吗？”
    宴林无法回答，也不会再给她回答。
    祈白宥后悔了。
    最后时刻，她忙着抢救宴林，甚至没能留存一份宴林的记忆，然后他死了。她犯了在天门时一样的错误。
    祈白宥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撤走头顶的屏障，让大雨直接落下，冲刷她和宴林身上的血污。
    等雨停了，世界就干净了，一切回到零点，一切重新开始。
    不过在那之前，她会先从席瑾安那里拿回宴林的能力和心脏，席瑾安那么脏，不配持有宴林的东西。
    包括宴林提到的让他同意和席瑾安交易的能力，如果真的存在，祈白宥也会把它抢过来握在自己手里，亲手送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