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菲特尔的声音像一圈涟漪，在祈白宥的识海里荡开。
    “还好。”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菲特尔拖着水草般茂密的触手飘到祈白宥的正面，想要看一眼她的状态。
    祈白宥已经完全异化了。
    身体不复存在，变成了一张血肉织成的网，网的覆盖面巨大，在地面无限延伸，以她为圆心扩散出一片范围空前的血肉沼泽。
    从她的头顶伸出一条和脑袋一样粗的黑色腕足，扎进沼泽里，分出无数支，往四面八方探寻出去，在沼泽底下蜿蜒鼓动，像沼泽的经脉和血管。
    唯一勉强算得上保留完好的，只有那只往外冒冰冷寒气的左眼。
    菲特尔说不清楚她到底在找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早已不在意生死，也不在乎自己的外形和物种，不然不会放任自己变成她一直觉得恶心的样子。
    菲特尔端详半晌：你比主更有天赋。
    宴林十多年才达到的境界，她只用了虚拟空间里一年外加现实中一年就几乎超越了，这过程中甚至甚至没有真正动用邪神的能力，仅靠她对祂们这种存在的理解，就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自行异化到了这样的程度。
    而且封印邪神能力这件事本身也很神奇，那时能力的强大远在祈白宥的实力之上，她不仅成功封印，能力一次也没在她身上暴走过，菲特尔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
    识海里荡开一圈笑意，祈白宥笑着说：“宴林不是你们的主吗？这么说主，当心他气的诈尸。”
    菲特尔：真能这样，不失为一件好事。
    祈白宥没忍住又笑。菲特尔被她带歪了，堂堂神只居然也会开玩笑了。
    笑着笑着突然停下来。
    菲特尔：找到什么了？
    “没有。”祈白宥叹了口气，“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件蠢事。”
    菲特尔：嗯？
    疑问一发出来祂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了，但祂不认同祈白宥的话，做蠢事的明明是别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祈白宥从血肉沼泽里收回粗壮的腕足，没有恢复人形，而是上升到高空，随着越升越高，她的“头颅”越来越大，最后化成一团遮天蔽日的雾气，穿过隔绝这片空间的屏障，往北方飘去。
    菲特尔：你就这样过去？
    “对。”祈白宥不觉得有问题，“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会被看见。”
    确实看不到，雾气所过之处，所有电子设备全部因强大的干扰失效或损毁，鸟兽惊飞逃窜，人类抱头倒地，发出不堪忍受痛苦的哀鸣。
    菲特尔藏在雾气之中，没由来一句：你刚买了那么多衣服。
    这是可惜上了？
    菲特尔真的被她影响大了，居然会心疼她的衣服！
    “也不是以后都不变回人形了，异化需要时间，我花了三天才变成这个形态，不能浪费。”
    雾气的移动速度很快，抵达目的地上空。原本的晴空万里转瞬间乌云密布，厚重的云中有隐隐雷声轰鸣，仿佛潜藏了万千恐怖生灵。
    祈白宥锁定目标，开始下沉。
    菲特尔提醒她：以这种形态继续往下，局里地面一千米整座城市的人都会永久性癫狂，五百米直接导致死亡，一百米内寸草不生，一切化为乌有。
    祈白宥有点惊讶和意外，“异化形态这么厉害？”
    菲特尔表示肯定，这也是祂跟过来的原因。如果祈白宥没打算让整座城市连人带建筑全部化成废墟，祂得尽到提醒的义务。
    祈白宥第一次这么出行，没有经验，确实不知道杀伤力这么大。
    她既不想收起这个形态，也不想放任底下的事不管，毕竟对方干出这种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事，本质就是冲她来的。
    厚重的云层慢慢分化出一缕细细烟雾，盘旋着往下坠落，那是祈白宥经过权衡之后分出的一部分本体，承载她的意识，在保证不会造成大面积伤亡的前提下来到地面。
    她并不在意这座拥有百万级人口的城市里的人或者物是生是死，也不关心这片土地上是永无恢复可能的废墟还是繁华的车水马龙，她只是觉得千里迢迢来一趟，万一因为把控不好力度，把要救的人给误伤了，那就白跑了。
    菲特尔说的没错，她不杀凛，确实有想保留原有剧情发展的意图，以换取最后奚辙杀了她的结局，虽然目前看来实现这个结局的希望等同于为零。
    不过奚辙和时怡夏一直以来确实对她没有任何威胁，也没有交集，所以实在没什么打扰的必要。
    祈白宥没想到霸占了叶锦昀的身体，拥有他的记忆和系统的凛居然猜到了她的想法，打算主动推动剧情。
    她不想干涉奚辙和时怡夏的事，他来；她不打算重复上一世那些灭人性的恶行，他来。
    烟雾笼罩在废弃建筑的上空，祈白宥的意识渗入这片空间的每个角落，看到蜷在冰冷水泥地上被药物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怡夏。
    书里黑化的歆岚给时怡夏下药后，是绑了叶锦昀让他亲眼看着对方被欺辱的。现在情况完全掉了个个儿，下药的人变成了凛版本的叶锦昀，而被迫看着的人变成了她。
    所以凛想要她怎么做呢？
    或者说他希望看到怎样的场景？
    是被气得神志不清一怒之下吞了他那点破败不堪的灵魂吗？
    时怡夏浑身滚烫，脸颊绯红，神志不清地巴拉着自己的衣服……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难受，难受得要死了。
    祈白宥轻叹一口气。
    她不该经历这些。
    祈白宥想。
    就像自己不该穿进这个世界经历这一切。
    烟雾缓缓包裹她，从眼鼻嘴耳各处渗入她的身体。
    时怡夏意识混沌混乱之间，感觉自己溶进了一汪清泉里，水流抚平她浑身的疼痛，让她的神智和灵魂得到安息。
    身为半个异能者的本能告诉她，那是神。
    神降临在她身上。
    祈白宥和时怡夏的意识彼此纠结缠绕在一起，后者不堪药物折磨疯狂地从她这里汲取清凉和解脱，祈白宥终于放松意识的壁垒，温柔地包裹住她，融入她，拯救她……
    时怡夏的灵魂深处，缓缓孕育出一枚鳞片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