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怡夏对奚辙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或者说这两人的情感目前还没有被外力污染迫害到偏离正轨太多，哪怕有怀疑有芥蒂，坦诚地聊了解开误会后又能重归于好。
    就两人聊到最后的结果来看，奚辙想让时怡夏舍弃能力的出发点有百分之七十是对她的健康和安全的担忧，而时怡夏也坦白了她从小就有特异能力这件事，但是除了看到灵魂颜色外没有其他用处，并且告诉他能力不会害人性命，不能主动舍弃，强行取走才会危及生命。
    她不喜欢能力，也不喜欢异能者，如果不是不知道怎么关掉，她连看人灵魂颜色这个最基本的技能都不想用。
    在她苦口婆心的关于异能者世界有多血腥凶残的提醒下，奚辙似乎被她劝住了，答应她一定会离“那些人”远远的，不再联系，断绝接触。
    祈白宥留下一只小水母替代自己继续待在时怡夏身边，神识跟着奚辙一起离开。
    他的记忆对于祈白宥来说是完全透明的，从时家到奚家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开，却在半道突然转弯，往另外一个方向开去，来到一个高级别墅区。
    别墅里等着他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叶锦昀。
    笼罩在奚辙身上的黑气在他见到叶锦昀后，不仅没有撤离变淡，反而变得更加浓烈。
    叶锦昀整个人陷在一张巨大柔软的单人沙发里，身上盖着毯子，捧了一杯猩红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饮料在喝，看到奚辙来了，示意他坐。
    “怎样？”叶锦昀问。
    奚辙说：“夏夏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也猜到了我和异能者接触的事，我答应她以后离异能者的圈子越远越好，暂时把人安抚住了。不过她告诉我取能力她会死，这是真的还是她自己瞎猜的？”
    “大概是别人告诉她的。”
    “谁？”
    “歆岚。她们有联系。”
    这是默认时怡夏说的是真的了。
    奚辙皱眉，“如果像你说的，歆岚是实力最强的异能者，前段时间那场雷暴也是她的手笔，她已经把能够威胁到她的高等级异能者都杀了，接下来还会杀光剩下的，抢走他们的能力……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她看上了夏夏的新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夏夏，把能力抢走？”
    “或许……那是独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羁绊？”叶锦昀笑的意味不明，笑完发现奚辙不是很喜欢这种玩笑，才用正常的语气说，“如你所说，她要拿走，随时都能拿走。之所以留着，大概是发现能力在时怡夏身上成长的效果比在她手里好。她要等能力更加成熟，阶层更高一些再动手。我们得加快速度，绝不能让能力落到她手中。不然到时候没用了的时怡夏会被杀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她手里。”
    奚辙听得汗毛倒竖。他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事——夏夏第一次因歆岚被绑架的事。
    他无比确认自己对歆岚开枪并且把人打死了，在他逼问夏夏的下落时亲眼看到她断气，尸体就倒在他面前，他不会记错。当时忙着寻找夏夏，顾不上这个女人，哪怕后来去清理现场的人向他报告没看见歆岚的尸体，他也没放在心上，只当被梁铭墨的人带走了。
    可如今歆岚不仅活着，还成为了叶锦昀口中的恐怖魔王。
    叶锦昀说，不仅外力杀不死她，歆岚本人多次求死也没能死得成，她像一个怪物一样不伤不灭，异能界里原有的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大佬都被她抢了能力。她不仅是异能界里的异类，也是人类乃至整个世界的异类，如果不想办法阻止她越来越疯狂的行为，所有人都会死，他们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也将不复存在。
    通过叶锦昀，奚辙接触到了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图层上的人们。
    那些无所不能的异能者，真的是一种神奇的、让人又恐惧又羡慕的东西。
    叶锦昀把歆岚描述的过于恐怖，让奚辙不由自主回想几年前和她短暂的几次接触，那些曾被他忽略的彻底的细节拼凑出一个新的疑惑：
    “我记得歆岚曾一心求死，想尽各种办法让你，夏夏还有我轮番杀她，是有什么缘故吗？”
    “为了进阶。”叶锦昀笃定地说，“她的能力初期需要通过各式各样的死亡才能提升。不同的人杀她为她积累下丰富的死亡经验，所以她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长为首屈一指的强者。”
    “哦……”奚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眉头皱得更紧，“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来那么大的恶意……”
    “什么恶意？”
    “对我们啊，还有整个世界。你不是说她要杀光所有人，毁了一切嘛？”
    “高处不胜寒。”叶锦昀摩挲着杯子上的花纹，漫不经心里透露着诡异的认真，“强者的独孤求败。”
    其他话奚辙半信半疑，这句话则是一个字都不信。
    祈白宥听这两人讨论自己正听得认真，斜刺里突然冒出一句：
    他们对你的评价很高。
    祈白宥吓得一跳，“您怎么也来了？”
    她身边多出任何东西，尤其是在神识游离状态，都能精准察觉。
    唯独斐特尔例外。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斐特尔是和邪神不相上下的异界神，祈白宥如果不开启邪神的完整形态，就无法察觉祂的动向。
    斐特尔：无聊，过来玩。
    祈白宥稀奇，“您也有无聊的时候吗？”
    斐特尔：当然。
    祈白宥心想，祂以前千年万年待在触手森林下的时候也没感慨过无聊啊，难道是她捣鼓的这些乱七八糟在祂眼里看来都太小儿科了，才会觉得无事可做？
    斐特尔：弄清楚他的能力了吗？
    祈白宥：“还在观察，不太确定。”
    斐特尔：弄不弄清楚，他都无法对你造成威胁。
    祈白宥说：“他对我评价高，是源于对我手握力量的恐惧。一个人的恐惧不是威胁，千千万万人的恐惧聚在一起，就是威胁了。”
    斐特尔：那就降临更高等级的恐惧，直接让他们放弃生存的意志。
    “您对人类这种生物的韧劲还是缺乏一点了解。这可不是一个轻易压得垮制得服的生灵。”
    祈白宥不再分神关注叶锦昀如何激发奚辙的好奇心和恐惧，以便于进一步污染同化他，她直接钻进他的识海。
    斐特尔跟着她进去，被她一挡，撞上一层柔韧的神识壁垒，阻止了祂进入的动作。
    斐特尔一怔。
    “等下。”祈白宥说。
    她看着眼前堪比世界大战后还放任衰败了几十年的识海，颇为惊异，“这里怎么破成这个样子？”
    叶锦昀的识海用废墟这个词来形容都算是美化了。
    人的识海是由过去、未来和当下的瞬时记忆构成，它们互相连贯，自成逻辑，井然有序。
    而叶锦昀的识海毫无章法，记忆一片片散落在各个角落，没有任何东西把它们串联在一起，像被导弹轰炸了一千遍，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破败成这样，稍微一点冲击就能让他整个人陷入癫狂或痴呆，不说斐特尔这种级别的神，就是祈白宥本人进入，这片识海也根本承载不住。
    “是卜翁磬的毁灭之力导致的，还是凛死前干的？”祈白宥扩散神识，像一张网一样铺开，隔绝她和斐特尔的力量，以免冲击到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
    她更惊讶的是识海都成这个样子了，叶锦昀居然还能正常思考、言谈交流、筹谋未来、布置计划……他本该语序混乱毫无逻辑半疯半癫才对。
    祈白宥拼凑他的记忆碎片，以时间先后顺序排列，勉强排出来一根链条后往前划拉，想看看叶锦昀是在哪个时间点“重生”的。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漆黑的漩涡。漩涡盘旋在叶锦昀的记忆链条上，仿佛要吞噬一切。
    漩涡之上，悬浮着一栋摩天大楼。
    按照祈白宥的经历，这栋大楼才是叶锦昀的记忆链条。他是异能者，能力越强楼越大，特异能力是其中发光的白色楼层。
    但是吧，眼前的情况颠覆了她的认知。
    因为这栋摩天大楼整体都是白的，都在发光。
    也就是说，叶锦昀的能力占据了他所有的人生。
    他已经不是人了，他就是能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