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女娃走后,谢玉堂便上前去将院门关上,然后走回桌边,一把按住准备起身的李春风。
李春风抬头看他。
逃难的时候,她也去溪水河边抓过毛脚蟹,所以,谢玉堂喊她吃蟹,她并没觉得有什么。
可这蟹吃到嘴里,就知道跟毛脚蟹不是一回事了。
再听到那一看就是谢府姑娘的人说这蟹精贵。
她可不好意思再吃。
“春丫头,吃,这玩意凉了就不好吃了。”凌老头敲了下谢玉堂的手,示意他继续剥,对李春风道:“你别听那小丫头胡说,这谢家有个庄子,庄子旁边的湖就产这个,一抓就是一大篓,在他们家这里,这蟹不精贵。”
李春风摇摇头,还是站了起来,道:“凌师父您吃,我去烧点热水,给你们洗手。”
“春娘。”谢玉堂喊了一声。
李春风却没有理他,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算了,这东西性寒,她一个小女娃吃一只也够了,”凌老头挡住了欲追的谢玉堂,淡声道:“坐下,估计待会,你祖母就会来了。”
谢玉堂一愣,转头看向了院门。
凌老头冷哼一声,道:“不会这么快,以你那二房妹妹的脚力,再加上告状的时间,至少还得半炷香,你先把蟹给剥了。”
谢玉堂轻咬了下唇,随后低头继续剥蟹。
凌老头微挑了下眉角的看了他一眼。
这次居然这么听话?
谢玉堂低声道:“我知道,若是我现在去跟祖母说,祖母不一定会相信我的话不说,还会迁怒到春娘身上。”
凌老头接过他剥好的蟹,笑道:“不错,长点记性了。”
声音微顿,凌老头道:“你觉得,她会怎样去跟你祖母告状?”
谢玉堂冷笑一声,道:“她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说我将这些蟹给你们吃。
凌老头手指晃了晃,道:“你,没看到那个和她一起来的女娃,摔倒了吗?”
从小院门口到竹林外面的路虽然有点弯曲,但是院门大敞着,李芳茹摔的地方又在路中间。
眼力好点,就能看到。
谢玉堂微怔了一下,道:“看到了,难道说,她想说那女娃摔倒跟我有关?那明明是被她自己拖着才摔的!”
“为什么不能说?你祖母又没看到。”凌老头慢悠悠的道。
以那个谢方氏的愚蠢程度,十有八九会相信。
“她!”谢玉堂怒道了一声,随后眉头微蹙的想了一下,道:“她真蠢,这种事只要对质一下,便知道她在撒谎,若真是我动的手,那丫头可不止那么点伤。”
凌老头笑道:“她的确是蠢,就算是你祖母,只要你说出实情,你祖母也只会相信你,不过,玉堂,你们家这二房什么心思,你应该明白了,我只告诉你,这种心思的人,你以后会遇到很多,你们家二房是一帮子蠢货,想来想去的招也就是这么些下贱招,顶不得用,但是,若是遇到聪明人下的套,下的那种让你百口莫辩的套,你又怎么办?”
谢玉堂扭头看向了他,好一会后,咧嘴一笑,道:“夫子教了一句话,叫一力降十会,意思就是,只要力量足够强大,任对方出什么招都能直接碾压,我只要让自己变强变强再变强,我就不需要辩解。”
凌老头哈哈笑道:“说的不错!”
笑完又觉得不对,这话好像跟自己说的话意思差不多,但是感觉怎么人家夫子说的就要好听些?
谢玉堂快速的将剩下的几只蟹剥完,和凌老头分了吃了。
吃完后,李春风便端着热水出来让两人洗手,自己则是将桌子收拾干净,蟹壳都先堆在了地上。
凌老头又坐回了躺椅,看着谢玉堂将桌子搬回去了屋子里,正准备收那堆蟹壳垃圾。
凌老头道:“蟹壳别收,让你祖母看,省得说咱们做贼心虚,吃了不认,你去把门打开。”
谢玉堂手一顿,便站起身来,走到院门处,将门打开。
门刚打开,便看到前面小路上,谢方氏正就着何妈妈的搀扶慢慢走过来。
谢玉堂忙跑了过去,扶住了谢方氏的另外一只手,道:“祖母,您怎么来了?”
看到谢玉堂,谢方氏便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祖母来看看你。”
见谢玉堂身上穿的短褂子,谢方氏笑容微敛,道:“你怎么穿这个?”
到苏州城后,她让人给谢玉堂置办的衣服可都是精美的绸缎锦袍,可没有这种衣服。
谢玉堂道:“这个练武的时候方便,而且穿着很舒服,又耐脏,耐洗。”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院子门口。
谢方氏抬眼便看到了凌老头。
凌老头躺在躺椅上,双目微闭好似睡着了一般。
躺椅边有一堆的蟹壳,而凌老头身上穿着那件短褂子和谢玉堂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谢方氏停住了脚步,转头打量了谢玉堂一下,沉声道:“你身上这衣服,是他的?”
这个凌老头,居然让谢玉堂穿他的衣服!
谢玉堂老实的道:“不,这件是我的,是夫子娘子帮我做的。”
“夫子娘子?”谢方氏心中微动,想起那婆子说的事,道:“莫不是,你去布店里拿的布,便是做这些衣服?”
谢玉堂点头道:“是的。”
谢方氏伸手摸了下衣服质地,又看了下凌老头,道:“那一匹绢,是做了什么衣服?”
谢玉堂道:“没有,那是我给夫子娘子的工钱。”
“工钱!”谢方氏转身面对着谢玉堂,将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沉声道:“这是什么精贵衣服?做几件还需要一匹上等绢做工钱?”
谢玉堂一愣。
谢方氏又侧头看向了院子里,见李春风正端着盆水出来,瞅着李春风那身形,脸色便黑沉了些。
转回头对谢玉堂道:“还有,这夫子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就她这模样,她能做多少事?你还给她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咱们府里的大丫头一个月也才三百文的月钱,她到底有何等能耐,能抵得上两个大丫头!我头先就说,要给个丫头给你,你不愿意,现在却出这么多钱找个做不了事的!玉堂,你就实说,是不是有人教唆了你这样做的!”
这一串话,她说的又急又快,谢玉堂涨红了脸,刚想分辩。
谢方氏已经极快的接道:“还有这衣服,府里可是给你这个师父配了衣服了,一年四季,每季两套,怎么要你去拿布找夫子娘子做?我倒是不知道,凌师父这么嫌弃我们谢府的衣服,我居然也不知道,你这夫子一家可着实能干!”
“祖母!”谢玉堂脸色通红的叫了一声。
而和他声音同时响起来的,是凌老头那带着懒散的声音:“我的确是嫌弃你们谢府的衣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