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绚走的速度不快，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绪都司道：“我还以为你会多问几句。”
    梁都司淡声道：“也不需多问，这种事，到地方一查便知道，这一位，跟那案子没关系。”
    绪都司笑道：“你如何能肯定？”
    梁都司道：“若是有关系，听到我们说第一句话就会避开了。”
    江文绚心里笑了笑，脚步依然不徐不疾的往前走。
    的确，那些刺客连皇子都能刺杀，这朝中派了什么人去查探此事自然是知道的，哪里会像他这样，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
    裴家军的裴小将军嘛？
    不错，知道体恤百姓，不错。
    走了百步左右，果然出现了一个上头牌匾写着吏部的大门，江文绚上前，对门内的衙役施了一礼，道：“这位官爷，在下是江南来的，去年秋闱中了举人，想请问下，听闻朝廷有令，举人亦可求官？不知该找何处询问此事？”
    那衙役将他打量了一番，道：“举人？可有身份文书？”
    江文绚从怀中掏出江南学衙盖了章的举人身份公文，再又拿出自己的路引。
    衙役看了下后，道：“你跟我来。”
    梁都司一直看着江文绚进了吏部大门，才转回头来，道：“也没有说谎，的确是举人。”
    “江南来的举人？既然到了京城，为何不等着明年的恩科？”绪都司有些不解。
    梁都司道：“今儿春闱，来参加考试的举子有几千人，统共才录取了多少进士？这还是因为时间提前，所以江南的这些举子都没赶上，若是江南的举子也赶上了，那人数至少要翻倍，这进士哪里有那么好考的，还不如直接求个官实在。”
    “是啊，今年这春闱提前，江南的举子很多都赶不上时间，哎，你说，这位举子不会也是没有接到消息所以来晚了的吧？”绪都司问道。
    “是不是不知道，不过，他的家境应该没法子支撑他在京城待到明年春闱。”梁都司淡声道。
    那位举子，衣着简朴，身无配饰，唇边还有一点炊饼的渣印没有完全擦掉，靴子上都是泥泞，一看就是走了很久的路，嗯，身后有坐椅轿留下的痕迹，那泥泞的印记又已经干了。
    说明他家境贫寒，为了省钱，中午吃的是炊饼，而且不熟悉路，先是自己走了很久，后来没办法了才转为坐椅轿。
    京城什么都贵，就他这个模样，哪里有钱住到明年春闱，还不如先求个官。
    嗯，这也说明，这个举子不蠢，识时务。
    绪都司往吏部那边看了一眼，转回头道：“说的也是。”
    这时候那衙役带着一个身着小吏衣服的男人跑了过来，到两人面前低着头唤了声都司。
    梁都司道了声走吧，又回头问那衙役：“先头这门口站着那人是来干嘛的？”
    衙役回道：“他说自己是江南的举人，听说朝廷有令，举人也可以求官，问这事要找哪个衙门，小的给他说了是吏部。”
    梁都司点点头，转身快步而走，绪都司和那个小吏也快步跟上。
    衙役擦了下急跑出来的汗，抬头看了下门上那个本应该挂着牌匾的地方，摇摇头，又退回了门内。
    江文绚跟着那衙役进了大门后便右拐，沿着一条抄手游廊往里走，过了两进院落后，到了一个四方小院。
    小院四面都是一间间的房间，里面有人正伏案工作。
    衙役进了第一间房间，道：“黄员外郎，这位是江南来的举子，想求官。”
    里面一个三十多岁身穿官服的男人从一堆卷宗里抬起头来，看了眼衙役，再看了眼跟着衙役进来的江文绚。
    对衙役挥挥手，黄员外郎对江文绚道：“哪里的举人？”
    衙役对江文绚笑笑，将手中拿着的两张文书递还给他，转身离开。
    江文绚双手将文书递给了黄员外郎，道：“在下是江南苏州城人士，去年于越城乡试得中。”
    黄员外郎拿着文书看了看，道：“既然已经到了京城，为何不等明年，明年有恩科，你一样可以参加省试。”
    江文绚陪着笑道：“在下是想着，能早点为朝廷出力。”
    黄员外郎瞟了他一眼，然后眼珠上下动了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江文绚继续陪着笑道：“不瞒您，来之前实在是不知道京城难居，如今囊中羞涩，便想着，都是为朝廷出力，也不一定非要去中个进士。”
    黄员外郎轻笑了一声，道：“那可不一样，你这江南举子，便是有位置，那也是最末等的，而进士，至少是个从八品。”
    江文绚陪着笑，没说话。
    黄员外郎又看了下那两张文书，然后拿出了一本册子，道：“你在这里登记下，还有你现在居住的地址。”
    江文绚接过册子，见上面已经写了好些名字，都是各地的举子，心下微动，却什么都没问，只对黄员外郎笑笑，借用了旁边的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籍贯等信息。
    黄员外郎看了看他写的字，脸色微松，道：“虽是朝廷有令，举人也可派官，只是，这也要有空缺才能派，你现在留下这些信息，待会会有人去核对，若是身份无误，便会记入备用记录，若是有空缺了，轮到你了，会有人去通知你的，你这地址可不能写错。”
    江文绚点头道谢，手下如行云流水般的将自己信息写完。
    在整页纸里，那一行字，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好看。
    黄员外郎不觉又看了江文绚一眼，将那两张文书递还给江文绚，道：“你可有什么擅长的？”
    江文绚微微一怔，双手接过那两张文书，道：“在下，于农务田地上略有了解，也通算筹。”
    黄员外郎眉头不觉微挑，又看了一眼那行字，道：“知道了，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江文绚道了声是，对黄员外郎施了一礼后，转身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下，还是继续走了出去。
    黄员外郎看了下他背影，对旁边一直在伏案工作的小吏招招手，道：“你去核对下此人的信息。”
    那小吏有些惊讶，放下了手上的事，起身过来拿起了册子，看了一眼后笑道：“员外郎这是动了爱才之心了。”
    以往那些举人登记之后，没有个半月一月的，他都不会想起让人去核对信息。
    黄员外郎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面前的卷宗。
    爱才嘛。
    可能是因为那一手极有风骨的字，也可能是因为虽然此人一直很是恭敬，可那一对眼睛太过于清澈，清澈到他下意识的便想帮一把。
    京城居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