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晨赶到第五进的院子之时,谢清已经让谢玉堂将院门关上。
谢晨便在门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大声道:“爹,儿子不孝,让您受这种委屈,可,可您别赶儿子走!儿子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回到您身边,儿子,儿子好不容易,才能有机会孝顺你们。”
谢清在门内啐了一口,道:“你得了吧,你不孝顺我,我还能多活几年!”
谢晨猛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宋夫人和四个孩子这时候也追了上来,见谢晨如此,心中很是痛惜,对着院门叫道:“公公,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些跟谢郎无关,您要罚,便罚我!谢郎,谢郎身上还有伤啊!”
她一边叫,一边伸手去扶谢晨。
却被谢晨一手推开,跌倒在地。
谢宛蓉和谢玉砚忙上前去扶宋夫人。
谢婉如却是对着谢晨叫道:“爹爹!你怎能这样!我要去告诉外祖父,你打了我,你还打了娘!就为了这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种!”
“野种?”谢晨嗖的一下扭头看向了谢婉如。
他眼眶通红,面颊上还有泪水,神色很是有些狰狞的看着谢婉如,然后,看向了宋夫人,哑声道:“你便是这样教你女儿的?野种?我和幺娘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呢?宋豆!你呢!你是靠什么爬我的床的!到底谁是野种!”
宋夫人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个干净。
当年,当年她心慕谢晨,但是谢晨说已经成过亲,还有了儿子,不肯接受她好意,于是,她趁着谢晨投入宋将军账下,在宋家军的军营里,她给谢晨下了药,生米熟成熟饭,还一次就中彩,才弄了个阵前成亲。
没有明媒,也没有八抬大轿。
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只是,这么多年,谢晨对她很好,对四个孩子也很好。
她还以为,谢晨早已经忘掉了当年之事,早已经接受了她,视她为唯一的夫人。
谁是野种?
谁是野种……
“父亲!”谢玉砚出声道:“不管如何,母亲跟着您出生入死,便是她有些事做的不对,您好生说就是,实在不行,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可以教育,总不至于……”
谢玉砚话还没说完,院门打开,谢清站在了门口。
他脸上带了些苍老颓然之意,挥手道:“行了,你们也别在我这里弄这些,我听闻,你这次又立了军功,朝廷会赏赐一个将军府给你,到时候,你们便搬去将军府吧。”
谢晨看了看谢清,又看了看宋夫人和扶着她的谢玉砚,然后转头,一个头又磕在了地上。
谢清眉角抖了下,冷笑了一声,转身便将院门再度关上。
谢晨头伏在地上,好一会后,才慢慢跪直了身子,淡声道:“扶你们母亲回去。”
谢玉砚哑声唤道:“父亲!”
谢晨淡声道:“这是生我养我的爹,你们不敬他,是我的错,是我打小就没教好你们,是我没教你们,自己亲爹,得怎么去敬重,这是我的错,你们走吧,回去也好,去靖安侯府也好,都随你们。”
谢玉砚脸色微变。
谢宛蓉却是用力扶起了宋夫人,低声道:“母亲,我们先回去吧,现在父亲在气头上,待晚些,您再和他解释。”
她声音虽然低,但是谢晨还是听到了,不觉看了她一眼。
谢宛蓉当没有注意到谢晨那一眼,仍然低声道:“母亲,您对祖父和大哥,自是问心无愧的,只是有些事许是被人挑拨,但好好跟父亲说,父亲会懂的。”
宋夫人看着谢晨,哑声道:“好,我们先回去,谢郎,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你的父亲和儿子,我也从未苛刻虐待,我之所以那么说,还不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回府,一问,就说和卢六在一起,那卢六是个什么人,你去问问便知,别说我有这种推测,你去问问别人可会怎么说?还有,公公既然知道玉堂是去干嘛,为何从不跟我明说?我昨日还找了公公询问,公公却只说玉堂与人有约,不会回府,一个字都没说玉堂是去参加武举,但凡我知道……”
“但凡你知道。”谢晨轻声道:“又跟秋闱一样,提前找人去问是否落榜?”
宋夫人脸色再度一白,嘴巴张了几下都说不出话来。
“母亲,我们先回吧。”谢玉砚也用力扶住了宋夫人,还带着她转身,
在谢玉砚和谢宛蓉的搀扶下,宋夫人一步一回头的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
而谢婉如恨恨的瞪了院门一眼,跺脚道:“父亲,你这般对母亲,小心外祖父打你军棍!”
说完,便拉着谢玉书跟上了前面三人。
谢晨深吸了一口气,不觉再度伏低了头,呜咽出声。
凌老头从后院翻墙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谢晨以伏地磕头的姿势跪在了院门边。
他绕了下路,从另外一边跳墙进了院子,然后进了正房。
他是想到今儿谢清肯定会等着谢晨回来后再带着谢玉堂回府,所以便想过来看个热闹,走到大街上,便遇到了刘虎。
刘虎蹲墙角里跟他说了府门口发生的事,还一字不落的转述了当时宋夫人谢婉如谢晨和谢清说的那些话。
他便知道,谢清这次是真气狠了。
进到正堂,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谢清,凌老头轻吁口气,道:“你也不能让他就那么跪在门口,这么跪下去,反而是你变得无理了。”
这好歹谢晨是刚从边城回来的,还带着军功,又是三品将军。
你再是他亲爹,这么跪下去,别人也只会说你的不是了。
谢清揉了下额头,道:“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我现在,都不想看到他。”
凌老头道:“再怎样,你也得让他进来,然后你把你想说的事告诉他,免得那宋氏又嚼舌头。”
谢玉堂在旁边道:“先头那宋夫人便说了,说对祖父和我问心无愧,还说,是我们从来没有告诉她要去考武举,又说是我日日不归府,一问,就说跟卢六在一起,她还说,这京城人都知道,卢六是个什么货色,我跟着卢六,自然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他的耳力,便是隔着院门,都能听到谢宛蓉那低声说的话,更别说宋氏的声音还不小。
凌老头一愣,道:“卢六?卢庆元?他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嘛?怎么变成不是什么好货色了?”
谢玉堂道:“我哪知道?许是上次卢庆元和宋三打架,让靖安侯府丢了脸,所以她们就这么认为?”
凌老头眉角一扬,嘿嘿笑道:“这样啊,那这些话,你可千万要让卢庆元知道,呐,你待会就悄悄出去,跟卢庆元把这事给说了,还有,门口她们说的那些话都说了。”
说完,又转头对谢清道:“你让他进来,好好说说靖安侯府做的那些事,然后让他该干嘛就干嘛去,这玉堂中了武榜眼,少不得便会有来祝贺的,让人看到他搁你院门这么跪着,那宋氏再一顿乱说,伤的还是玉堂的名声。”
谢清一怔,忙起身道:“你说的是,我这就唤他进来。”
不想让谢晨看到,凌老头转身,又不知道从哪晃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