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活成笑话
作者:海里鱼   朕心爱的傻姑娘最新章节     
    可是就这样,他竟然还是仁君。
    这句话,皇帝听见了,只不过内心毫无波澜。
    只有刘大总管在心里蛐蛐。
    先帝传位给他家陛下,也不见得是良心发现,想要弥补什么。
    不过是找了个最合适的人,替自己收拾烂摊子罢了。
    旁的不说,元德帝也是登基之后,才真正了解这个王朝内里的腐朽。
    扩土封疆,这是庆王擅长的事儿,但治理江山,他远远不及元德帝。
    这也是事实。
    辽王也好,庆王也罢,他们在封地那么多年,是守住了边疆,也扩大了军队,但有一点,就是他们都没有太过顾及治下的百姓。
    壮大了自己,但治下百姓的日子,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说白了,庆王想要的是如今的大魏。
    可如今的大魏,是他家陛下励精图治才得来的。
    庆王有功不假,但是照他的学习能力,当初的大魏可等不起。
    ......
    良久,帐篷内又只剩下庆王一人。
    庆王咬破手指,在一节绢帕上写下了这辈子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谢罪书。
    而后,这位年近五十,两鬓斑白,可以称之为老人的超品亲王,就躺在榻上回顾自己的一生。
    从童年,到少年,青年,再到如今。
    童年,他也曾无忧无虑过几年,明宗皇帝......他的祖父也很喜欢他。
    他的爹爹教他读书习字,但这些,庆王天分都一般,远不及后来的辽王,所以他就专攻武事。
    爹爹赐他弓箭,教他挽弓搭箭......
    头一回上战场,他也怕过;头一回受伤,也是疼得厉害。
    但没办法,谁叫他是皇帝的长子,弟弟们都还小,他要替父皇,替齐姓皇室在军中撑下去。
    后来受伤多了,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他还娶了王妃,有了第一个孩子。
    也是他的长子,他很疼这个孩子,哪怕岩哥儿有些顽劣。
    岩哥儿长大了,会叫父王了,会问他,为什么皇祖父不待见他。
    庆王也只能俯身和长子说,你祖父也不待见父王。
    可是,世事无常,庆王和先帝一样,也弃了自己疼爱过的长子。
    但他又和先帝不一样,他是因为那场变故,而先帝,纯粹是自私利用。
    画了一个又一个大饼,让他为之拼命,消耗了庆王所有的大好年华。
    如果从一开始,先帝没有许下那份承诺,没有一回回给他希望,即便再不甘心,在十一年前输过一场之后,也就罢了。
    或许就不会执念成魔,有今日这一场叛乱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起码现在,从始至终,庆王都未说一个“悔”字。
    他睁着眼,似乎还想去够那张弓,但最后却只取下一枚箭矢。
    他看着箭矢,眸光微厉,下一瞬,他将箭矢对准自己的喉咙,用尽全身力气,刺了下去。
    像是在和什么做着最后的切割。
    汩汩鲜血冒出,庆王的双眸不自觉瞪大,又缓缓闭上。
    打了一辈子仗的庆王殿下,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么窝囊地病死在榻上?
    这辈子啊,就这样吧......
    至于下辈子,下辈子再说吧。
    ......
    夜幕降临时,庆王的死讯传遍全军,认罪书也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庆王不是皇帝下令处死,而是畏罪自尽。
    看似结局没什么不同,但若庆王当真死在朝廷手中,跟随庆王多年的那些将士,保不齐还有一部分昏了头,因为一时义愤又想生事的。
    皇帝自然不惧这些人生事,只是这些人生事,皇帝就得开杀戒,来震慑剩下的人。
    而这封认罪书,将这次的叛乱彻底定性,从前庆王打的那些旗号,说元德帝是篡位,说帝都那场时疫是上天对元德帝的惩罚......这一切,全都不攻自破。
    比皇帝自证要有说服力地多。
    庆王自然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被他坑惨了的那些将士。
    庆王宁愿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过的袍泽唾弃憎恨他,也希望更多人能被从轻发落。
    这原本对谢家军而言是好事情。
    平定北方叛乱,打了胜仗,主帅不列入内,谢家军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可等庆王谢罪书的内容传遍全军时,谢家军的将士们傻眼了。
    虽是一笔带过,但里头明晃晃地提到了谢家军前期一直避战......
    一时间,谢家军中议论纷纷。
    “什么叫避战?不都是上面指哪咱们打哪吗?”
    “.......。”
    “我还等着这回咱们打了胜仗,领了赏赐,回家娶媳妇呢!你说,朝廷不会借此扣咱们的赏钱吧?”
    “呸,你还想着赏钱,别忘了,陛下是因为侯爷病了才不得已御驾亲征,若前期咱们当真是避战,不罚就算不错了。”
    “啊,那咱们辛苦这么久,岂不是白忙活?我还打算寄点银子回家,买两亩田呢?现在,在家种地都比当兵好.......。”
    保家卫国归保家卫国,但也得吃饭啊,牢骚是难免的。
    “好了,都别说了,少主来了......。”
    众人看到谢家大郎朝着谢侯爷的营帐走去,又纷纷闭上了嘴。
    可还是有只言片语被谢家大郎给听见了。
    谢家大郎此时脸色略有些不好看。
    他们谢家一向都以忠勇闻名,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等指摘。
    更关键是这些指摘,就来自于谢家军内部......
    谢家大郎黑着脸进了谢侯爷的营帐。
    这两日,谢侯爷的病已有所“好转”,能下地了。
    “父亲,庆王的谢罪书您可看过了?”谢家大郎放下剑,一脸的郁闷。
    谢侯爷拢了拢披风,微微颔首:“为父看过了......听说陛下什么都没说。”
    是了,谢罪书的内容传遍全军,但偏偏皇帝就和不知道似的,半点态度都不表。
    既没斥责,也不曾为谢家军正名。
    “陛下是什么都没说......可谢家军将士们已有微词。父亲费尽心思,不惜送陛下一个把柄,提出污染水源也要保住他们的编制,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抱怨!”谢家大郎略有些心寒道。
    无疑,皇帝是故意的,但真正让人寒心的还是刚刚谢家大郎听到的那些话。
    哪怕, 避战的事儿是真的......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朝廷裁军,先裁掉的就是老弱病残,他们回家种地,一来力气比不上青壮年,二来种田的本事比不上庄稼地里的好把式,每年还得纳税,当真能过安生日子吗?
    谢侯闻言,倒没有任何恼怒,始终平常心态。
    从上回兵符被收走,谢侯就已经悟出来了,和皇帝对招,不能急躁。
    “不怪将士们抱怨,天寒地冻背井离乡,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吗?
    上了战场,他们都是不计较个人生死,愿意保家卫国的好儿郎。下了战场,担心没有赏钱,抱怨两句也没什么,大郎,还是得多加安抚。”
    设身处地地站在那些将士们的处境想想,他们并不似谢家大郎一样,不管是赏是罚,都永远不会为生计发愁。
    谢家大郎听到自家父亲这么说,心里稍稍好受了点。
    “谢家军林林总总也有十余万人,十余万人就有十余万种心思,他们对谢家忠心是一回事,但他们终究不姓谢。十余万家庭,各有各的情形,大郎,你记住,什么时候都不要砸掉旁人的饭碗,空谈什么抱负。”
    这句话通俗,但是话糙理不糙。
    谢侯到底是老江湖,比谢家大郎更懂得人心。
    “儿子记下了,只是陛下那边......。”
    皇帝收掉了兵符,态度也不明朗,这才叫人担心。
    “无妨,我猜陛下也只是想再将谢家军放在火上烤一烤,要改军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如今只有陛下一人想要变革,那中间的所有事,所有后果自然也是陛下一人承担。这比不得纸上谈兵.......。”
    谢侯病了的这段时日,一直就在想修改军制的问题。
    在这件事上,除了皇室宗亲,就军中力量而言,皇帝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要变革一个旧俗,远比按部就班要难。
    谢侯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谢家大郎一时没反应过来。
    “父亲的意思是.......。”
    谢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刚刚为父不是同你说了吗?任何时候都别砸旁人的饭碗,将别人逼上绝路,陛下要裁军,要让这些人安心离开军队,若是朝廷给不出足额的安置费,你觉得不会出事吗?”
    谢家大郎闻言,恍然大悟。
    是了,朝廷裁军,若是发不出安置费,军中非哗变不可。
    到时候即便镇压住了,这项政令也注定夭折在半道上。
    那朝廷有银钱吗?
    要说之前,朝廷减免百姓税赋,吃了不少大户还有余粮。
    但河堤一修,两场仗一打,还有时疫这个不知何时才能填上的窟窿,元德帝还有钱才怪!
    皇帝:“......。”
    诚然,谢侯分析地不无道理。
    起码,未来那一大笔“遣散费”,确实还没有着落。
    晚间,御帐内灯火通明,谢家军的将领们还在御前议事。
    庆王已死,那庆王军中的所有问题就变成朝廷的了。
    顽固不化的要杀,弃暗投明的要安置,最重要的就是得了时疫的,要医治。
    谢家军的刘副将和鲍护军等人,也都开始佩服起了他们这位皇帝陛下。
    这才多长时间,庆王军败了,时疫虽然日日都有人得,但死的人却在不停减少。
    这些,都得仰赖元德帝。
    当然,这个,和他们同谢侯爷的袍泽之情,还是无法一同比较的。
    若是元德帝因为避战的事责罚谢家,这些人定然要为谢侯求情......但偏偏,陛下一个字都没提,难免对皇帝又多了两分崇敬。
    等事情议地差不多了,已然过了晚膳时分。
    “刘全,设宴......这几日,诸卿劳累了。”
    打了胜仗,皇帝再抠门,也不至于连个庆功酒都不给喝。
    众人一听,眼睛一亮,给喝庆功酒,那就是认可他们谢家军的功劳。
    这些人可不知道,皇帝压根就没想过要否认谁的功劳,就是想给谢家军改个名字罢了。
    正式的庆功酒自然得等班师回朝,今日不过是打打牙祭罢了。
    饶是如此,皇帝还是叫刘全去搬了几坛子陈酿。
    谢家大郎也在其中,只是他藏着心思,注意力难得集中。
    正发愣间,就听到皇帝点了他的名。
    准确说,是谢侯爷的名。
    “谢侯久病未愈,喝不得酒,但此乃庆功酒,稍后还是给你父亲带一壶。”
    谢家大郎:“......。”
    真损!
    ......
    御帐内灯火通明,四周帷幕被烛火映照着光影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味。
    皇帝这般说,任谁也挑不出理。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狐疑。
    谢家大郎也只有起身谢恩,然心中仍旧惴惴不安,可之后在席间,皇帝却再未提过谢侯爷一句。
    上位者就是这样,一两句话搞人心态,让人猜不透还是忍不住使劲去猜。
    御帐内空间极大,皇帝独坐于上首。
    下首众人,有了陛下的准允,比之平常,也稍稍放开了些。
    这段时间,从一开始的避战,到时疫频发,再到打赢胜仗,这些五大三粗颇有血性的汉子们,可是憋|坏了。
    当然,陛下面前,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大多数人还是分得清的。
    但这并不包括,吃醉了酒的鲍护军。
    他为人实诚,陛下都说了不必拘束,加上醉酒,他就当真了。
    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讲着讲着,就说到了大姑娘小媳妇儿,开起了刘副将的玩笑。
    “老刘,这回咱们打赢了胜仗,给嫂子寄信了没有?别叫嫂子等久了......。”鲍护军满脸酒气,拍了拍刘副将的胸口,开口即是嬉笑。
    众人哈哈一片,谁不知道,刘副将家中有位黏人的娘子。每每出征,十天半个月便来一封信,那信里面的字酸地很。
    还会附带上不少腊货糕饼等吃食,只为让刘副将在军中也能吃得好,大家伙儿也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便是身上的冬装,也是军营里最厚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