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万千远去,胡越也随着人流迈步走进「离门」。
可刚一进门,一只宽大的手掌压住了他的肩膀。
“小子,你也要进「离门」?真他妈的晦气!”
胡越暗自叹了口气,反手将肩上的手掌打掉,转头看到来人正是先前在草堂和他交过手的北魁。
“北兄,既然你我已入了凌云阁,但你最好还是改下口。虽然我只是记名弟子。”
“不改,你又能怎样!”
胡越迈开步子走进大门,边走边说道:“我从小就跟着长辈走江湖,你们南石船帮的北斗大当家本人我虽没见过,但我也跟家父走镖时也跟你们的船队打过交道,也知道南石船帮在江湖上向来是以信义着称。至少我以为,里面的汉子至少不会像你这般蛮横无理!”
北魁几个大步越到了前面拦住去路,抽出背上的朴刀在手里掂了掂:“你懂个屁,那都是靠实力打出来的!想让我尊重你?行啊!问问我的刀再说。”
胡越脸上微微抽动,不耐烦地暗暗咬牙,握成拳的双手上关节也隐隐发出声响,身子也隐隐下沉。
打不打的赢且另说,只要北魁这会儿敢动手,自己出手绝对比他要快,怎么的都能让他挂点彩。
嗯,这鼻子不错,火气正旺,给一拳也好可以放点血,下下火。
一时间两人再次延续了早上在草堂里的剑拔弩张,但这次出手的可不是「清平先生」了。
“很好,脾气倒是都不小,就是不知道本事怎么样?接我一刀试试!”
话音刚落,一道天缥色的身影跃入围墙,在二人眼前闪过。
腰间一柄柳叶弯刀出鞘,柳凌风单手一挥,凌厉的刀光直接将两人隔开。
北魁心中顿时一凛,连退了三步,而身前三步的石板应声断裂,留下了一寸深浅的沟壑。
“呵,人家好言相劝,你小子却咄咄逼人。怎么现在见了我霹雳堂的刀你就又怕了?”
“可是霹雳堂柳凌风前辈?在帮里时姐姐就常与我提起你,是小弟失礼了!”北魁反应了过来,立刻躬身拱手行礼。
“北斗妹子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怂包弟弟呢?”柳凌风却是丝毫面子都没给,反手一刀便拍在了北魁的小腿肚上:“躲什么躲?我这一刀下去还能砍到你不成?你看看他,我这一刀过来,他连身子都没有抖一下。两个人都给我消停点,过去坐下。”
北魁把嘴一撇,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教场的台阶上,揉了揉自己被拍红的小腿肚。
胡越没说话,只是在微微行礼后,默默地站在了刀架旁。
柳凌风将手中的柳叶刀归鞘,走过胡越身侧拍了拍他的手臂,问道:“为何只是站着?”
胡越拱手答道:“阁主先前交代过,我还只是记名弟子,只能旁听。”
“那我问你,刚刚为何不躲?我刚才这一刀要真劈下去,能活着的人可不多。”
“刀兵,谓之杀伐之器;戮人,必有杀伐之意。若无杀意如何伤人?”胡越笑了笑,“柳师傅,我说没错吧?”
“看来还念过几年书,《兵器总要》背得倒是挺熟,叫什么?”
“胡越。”
柳凌风喜色露于言表,往年门中的男弟子各个都带着一身的草莽气,今年倒是难得来了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弟子。
“恩,我听平笙说起过你的情况。不过放心,我门下向来不在乎这些条条框框。只要你表现得好,能教你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你的。”
“多谢柳师傅。”
两人一阵寒暄,一旁的北魁自是感觉气氛不对,赶忙插嘴:“柳师傅,我们这学刀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这一记名弟子倒是挺会来事,这柳师傅要是另眼相看,以后在门内自己还怎么找他麻烦。
胡越看了看,除去自己和北魁,教场上只坐着十来个人。
要知道先前在外面的演武场上的新生有近百人,而刀又不是什么暗器短兵这类偏门兵器,这人确实有些少了。
柳凌风倒是不在意这些。
“正常,刀法简单,习练者以江湖草莽居多,对于高深的武学自然有没有多大兴趣。能分配到凌云阁名额的江湖门派中专修刀法的也没几家,而如今不似当年乱世,年轻小辈大多用剑,无非是自诩风雅之辈,亦或是在效仿当年沧海前辈的英姿罢了,又有几人真能成一代剑侠宗师?多是些既无天赋,又无决心的庸才罢了。”
“哦?那阁主他算不算自诩风雅之辈?”北魁也是不记打,随口接茬道。
“北魁小子,这里是凌云阁的演武场,不是你们南石帮的漕船甲板,欧平笙的剑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你要是再敢这么说话,明天就是北斗妹子亲自上门求情,我也要把你轰出山门去!”
北魁也是很自觉地捂住了嘴,脑袋点得跟只啄木鸟似的。
“好了,我这也懒得废话了,入门的第一课先给你们安排上。”
说着,柳凌风伸手催动气劲随手虚抓,一根与常人一般高矮粗细的木桩便一旁杂物堆里拽了出来,立在了众人面前。
“我给你们的基础修业很简单,一个字‘劈’!”
“劈砍,是用刀最基础的手段,也是最重要的手段。接下来的三旬里面,你们至少要练到能够一刀劈断这根木桩。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那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柳凌风嘴里的轻描淡写传到弟子的耳朵里换来的则是阵阵哀嚎。
“啊!?”
“不是吧?”
“师傅,这哪做得到啊!”
柳凌风话音刚落,便传出一片哀嚎,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质疑。
在场的唯一一位女弟子起身行礼,举手投足间颇具英气,随后问道:“师傅,霹雳堂柳霖声有一事想请教。”
“霖声,不必客气,直接说。”对于本家同门子弟,柳凌风态度和善了些许。
“这种木桩,若是用朴刀或者阔刀此类双手重刀,一刀劈断木桩与我而言不算难事。但若是换做我们门内常用的腰刀,亦或是横刀此类单手刀,别说是三旬,就算用上一整年恐怕都不够。”
北魁也是立马跟上了一句:“就是啊!柳前辈,别说刀种不同,男女更是有别,如果对霖声师妹和我们男子一般要求,未免过于苛刻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霹雳堂的两位脸色难看了起来,就连旁听的胡越都忍不住用手指抠了抠眉毛。
本来以为这人只是有点记仇加小心眼,现在倒是可以确定了。
是真的憨!
至于两位正主会是什么反应也如胡越心中所料。
柳霖声转头便愤声道:“北魁,你若是瞧不起我,出门便就是演武场,没必要这般拐弯抹角地嘲弄!我不介意先和你较量一场!”
“误会,误会......”北魁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反应,立刻举手告饶。
“北魁,事不过三,再有下次的话你就给我滚蛋。”
此刻别说是其他人,就连北魁自己都能听出来柳凌风说这句话时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了。
“既然霖声有疑问,那在场的各位有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呢?”
众人哑然,纵然对此各人有各自的理解,但此刻前辈授业,这时候在众人面前也没人愿意丢人现眼。
柳凌风见状心里也是直摇头,对于小辈那点心思她自然也清楚,但往后要是行走江湖,脸面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目光巡视一周后,柳凌风随后将目光转到胡越身上。
突然的四目对视,胡越脑袋一歪,也是颇感无奈,自己也不是什么大门派的弟子,切磋套招他自是不怵,但更多凭的是往日和义父对练时的本能,哪还在意里面的门道。
不过如今只是记名弟子,既然有机会表现,他可不会退缩。
嘴上说不来,那就用做的。
胡越从一旁的刀架上抽出一柄和他先前用着差不多长短的齐胸长刀,掂量了一下重量后走到木桩前,深吸了口气才挥出全力一刀。
而结果显而易见,木桩并未应声斩断,刀刃行进到了木桩的中线便停了下来,深深的嵌在其中。
“柳师傅,若是对敌之时,我这一刀的力度应该能勉强做到将人直接腰斩?”
“若无防护足以,但若披甲或以兵器阻隔,还不够。不过长刀用法注重劈刺并用,能有这个力度已经很不错了。”柳凌风笑了笑,再次问道,“那你觉得我提出的要求高吗?”
胡越将嵌在木桩里的长刀拔出,答道:“先前师傅所言甚是刀法简单,所以江湖上善刀者颇多。虽然不同的刀自然也有不同的用法,但到了以命相搏之时,皆以杀伤为要点,任何武学招式都不离其宗。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能找到机会,就一刀毙命,绝不留力气到下一刀上。”
“很好!”柳凌风笑道:“刀兵相争,生死往往便在一招之间。不管兵器形制如何,若寻得了机会无法做到一击毙命,陷入缠斗只会徒增风险。所以,你们要明白,对于任何兵器而言,力量作为基础便是要做到这一点。至于刀兵形制不同,对应的招式路数以及功法亦有不同,这点我以后会根据你们每个人的情况来传授功法和武学招式。”
“明白了,师傅。”众人齐声答道。
“那好,既然都明白了,那今天的授业就先练这一招‘劈’,每人可以去旁边的刀架上各领一把顺手的刀,当然自己有的话就用自己的,免得以后在外时换刀还得适应。今天是第一天,各自拿上木桩,自己找好的位置,接下来自由练习,我就先不多做要求了。
以后每隔两天早上来一次演武场集合,平日里练习的时间是午时至亥时,剩下的时间自己安排吧。”
说罢,柳凌风直到走出大门后,所有人才松了口气,但也没立刻开始修炼,倒是一个个自报家门,你来我往地套起了近乎。
胡越在这儿没有熟人,而且照先前万千的说法,估计不到半年在场的十几人里也剩不了几个,自己也用不着都去一一结交。收好刀就打算直接去搬了那根已经被自己砍过了的木桩。虽然身上还有暗伤,但活动活动筋骨也还能受得住。
而柳霖声却起身站到胡越面前拱手道谢:“胡师兄,多谢指教!”
“师兄?”
“达者为师,霖声自问不及,称一声‘师兄’总没错吧。”
柳霖声脸上微微带笑,胡越也清楚这无非是客套话,但为了以后不造成误会还是要纠正的。
“在下胡越,如今只是记名弟子,还不算正式入阁,等正式入阁以后才是该喊你一声师姐。你我以姓名互称足以。而且方才也算不上指教,也只是些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你莫非真的和人真刀真枪地动过手?”
这句话就让柳霖声更好奇了,在霹雳堂的同辈里她年纪最小,大伙儿就算是平日里修习切磋大多也是让着她,更别说和她动真格了。
“我无门无派,从小就跟着家人跑江湖,遇上些话说不清楚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胡越挠了挠头,脸颊微微发烫,因为这话说的确实有些夸大。自己这几招对付一般的山贼流寇虽然不成问题,但真遇上‘硬茬’老钟头跑得比他都快,他还哪敢跟人家动手。
“那你,可以和我切磋两招吗?”
“这......我身上还有伤,不太方便。”
“刚刚你还在草堂和北魁动手,莫不是见我是女子,放不开手脚吧?”
胡越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敢尽全力。刚刚他才见识过柳霖声那超乎常人的自尊心,这时候要是再坚持拒绝或者切磋时让她看出自己有所收力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霖声师妹,你还是别为难他了。这家伙前几天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这会儿估计伤都还没好。而且这家伙空手和路轩师兄都能过上几招,真要是打起来,你就是想偷师怕也学不了多少。”
正当胡越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搪塞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却及时地出现了。
“怜心姑娘,你怎么......”
“叫师姐!来给你送药的!”说着沈怜心抛来了一只盛满药汤的葫芦,“早上的时候和你聊天都聊忘了,你身上的寒毒虽然已经除根,但是终归还是有所残留。如果不排除干净,过些时日又得留下病根了。阎师傅说了,这药正午和子时分别喝一次,一个月差不多就可以停了。”
“你和路轩师兄交过手?!”
而柳霖声听这话的重点根本不是胡越身上有伤,能跟路轩过招,她已经不是好奇,而是吃惊了。
“动过手,不过可不算是过招,我在路师兄手上连三招也没走过。”
“得了吧,这话谁信!”三人说话间,阴魂不散的北魁又插了一嘴,“他路轩也就比我们大两年,就算是从小在凌云阁长大,拿了两届论剑的首名,实力也没这么夸张吧。”
听到这话,沈怜心眼神立刻犀利了起来:“呵,半桶水搁这儿响叮当,有本事今年你去拿个校考首名,不行就别在这逼逼赖赖!”
“我......”一句回怼,北魁顿时哑然,随即又指着胡越说道,“那我和路轩师兄对上肯定能多过上几招,至少比他强!”
胡越听这话有点想笑。
刚醒来时他曾回想了一下当时路轩赶来救人时的情景,光是迸发出来的气劲都能直接把剑给崩断了,和自己动手的时候显然是留手了。
要是用全力,北魁恐怕也是走不过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