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鹿城到碣石村,两天一夜的路程不算紧迫。
这一路上,除去作为监护的秦修一路走在最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其余三人并未有过多的交流。唯一一次还是因为秦疏弦对于北魁的预定路线起了争执。
理由很简单,出发后的第二天下了场雨,路上耽搁了小半天的时日,无法按照预定的时间抵达渔村。所以秦疏弦要求当天晚上连夜赶路。
虽然露宿赶路对于北魁而言算不得什么吃不得的苦,但就是在这一次的交流中,让北魁明白了和一个极度自我的人沟通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
北魁的心中甚至因此对胡越都生出了一丝同情,就在前几天他居然会为了这种人差点把命给丢了。
但秦疏弦和一旁的胡越倒是不太在意这个。
在秦疏弦看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从小长在军营里,这种事情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点小情绪。况且对于她而言,北魁还算不上值得她需要花力气去交好的人,那她也没有必要为此而收敛自己的脾气。
而胡越的注意力则根本不在这两人之间的矛盾上,因为这一路上的情况在他这个曾经常年走镖的人看来颇为反常。
通往渔村的官道只有一条,然而从清晨走到正午,往来的官道上除了些许行人,胡越至今都没见到过一辆马车。
太奇怪了。
不过看着秦疏弦和北魁这两人现在的情况,胡越也不指望能三言两语就和这俩人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于是他扭过头,视线看向了一直尾随,却冷眼旁观的秦修。
“秦师兄,前面岔路可以到平海镇了,我们今晚可以先找间客栈住下吧,也好安排一下后面该怎么进行调查。”
秦疏弦问道:“这才什么时辰就要住店?到村子也就剩半天脚程,晚点直接到村子里借宿不就好了。”
对于秦疏弦的提议,胡越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无视,只是面无表情地咬了咬牙,甚至连眼睛都没转一下。
而一旁的北魁倒是来了劲:“我同意胡越的意见,眼下村子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你说进去就进去,万一村子里面的人有问题直接对我们动手,你能保证我们全身而退?我这辈子还没活够呢!不想被人丢海里喂鲛鲨。”
“哥!”
三人的争吵也让胯下的马儿迟缓了步伐,渐渐的,秦修从队伍的最后也变成了与三人并行。
作为此行的监护人,只需要保证考校安全进行的秦修对于三人的争吵本无需置喙,但听着秦疏弦这一声,却是让他也不由得皱眉。
对于几人的性格他也有所了解。而自己这位堂妹他是最清楚的,这会儿要再不介入干预,事情只会更麻烦。
秦修双腿夹了夹马腹,便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先去镇上吧。”
终于在胡越和北魁的“强烈要求”下,四人还是先绕道在最近的平海镇上找了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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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镇,临近申时,四人才找到了一处颇为冷清的客栈要了四间客房,此时正聚在其中一个较大的房间里吃着晚饭。
一道道临海特产的菜肴飘着香味摆在桌上,秦疏弦心里却依旧气不过,迟迟无法落筷,而且看着另外两人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胡越,你给我一个不直接去渔村的理由!”
没等胡越开口,一旁的北魁却是先搭上了腔:“大小姐,我知道你心急。但我们这不是在行军打仗,也不是赶着去杀人灭口!有你这么收集情报的吗?再说,就算阁里真的是要我们去处理村里的贼寇,你有那本事吗?”
可以见得对于秦疏弦,北魁也实在忍不了了,难得和胡越站在了同一阵线。
胡越本倒是没想开口说话,自顾自地埋头吃饭。
就这一路上的情况,这位大小姐要是还没有察觉出异样,他甚至要考虑考虑接下来是不是要向秦修师兄申请自己单独调查了。
“你......”
“北魁没说错,收集情报本该低调。虽说时间不多,无法徐徐图之,但至少也得有个靠谱的办法。打草惊蛇得来的消息也没价值。你认为这只是一次校考,但有没有想过得来的情报对于我们凌云阁一样重要?”
胡越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开口相劝,现在在他心中,自己与北魁和这位初来阁中的将门小姐并不是一路人。
而一旁的秦修却是默默颔首,对胡越的说法表示了认可。
随后胡越转头问道:“北魁,来的路上我观察过沿途的情况,往渔村的那条官道上几乎没有车辙的痕迹。你们南石帮经营船队,对这块应该比较熟悉,临海的村镇走货应该不会全部走水路吧?”
“你不说我也注意到了。现在入秋已久,海鱼正肥,靠海的村子一年里就指着这些个时日过活,一般都会趁着这个时间把捕上来的水货送到镇上出售或者联系行商去取货,水里的东西不用车子,仅凭人力运输可不现实,但一路上怎么会一辆车都没有?”
听到这儿,秦疏弦立刻来了兴致:“有问题!”
“不然呢?肯定是......”话还没说完,北魁用筷子从桌上的盘中拆下块鱼肉送进了嘴里,开口便喊道,“小二!”
只听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店小二肩上搭着抹布便进了门:“来嘞!客官,有什么吩咐?”
北魁用筷子指着桌上那盘红烧鱼:“眼看着都要入冬了,这时节了还用冻货,你这店招牌还要不要了?”
小二脸上也是犯难,但嘴上还是赶忙解释,言语间也显出了些许的不耐烦:“客官还请谅解,这已经是我们店里最新鲜的了,今年入冬的鲜货在路上还没送到呢!”
北魁一听这话就更奇怪了,追问道:“路上?从这儿到海边也没几步路吧?今年越州临海风调雨顺的,也没听说有啥大灾大祸,派点人去渔村还怕收不上货?”
“哎呦,这您有所不知,前年这会儿还好好的,但从去年年中开始我们掌柜再去的时候这东边的碣石村就收不上货了,村子里也没说明是个什么由头,反正我们掌柜也没追问了。其他临海的村子又太远了,没办法只能是从行商那里买了。今年因为这个,店里的生意也受了不少影响......”
小二也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儿地倒苦水。
“行吧,都不容易,那我也就不追究了。”北魁连忙丢出几枚大钱,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好嘞,您要是再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喊我。”
木门啪的一声关上,北魁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得意。
“怎么样,这种事情问问不就完了。”
显然,秦疏弦见不得这副嘴脸,立刻反驳道:“得了吧,这就是一店小二,说的话有几分真假都不知道?”
北魁也没了先前的克制,开口便阴阳怪气地回了句嘴:“呦呵,你这人咋的啥话都要杠上两句!”
“我只是表示怀疑,胡越你说呢?”
胡越思忖了一小会儿说道:“人家一店小二没理由说谎,对他而言我们只是过路客,若想推脱,大可以随便找个寻常理由,不用和我们扯这么大一段。”
“就是,一寻常百姓,能有什么心思?”对于这点北魁深表认同,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担忧,“不过照他这么说的话,这碣石村该是碰上‘贵人’了。”
秦疏弦问道:“什么意思?”
北魁笑了笑,反问道:“一邻海的渔村既不能种田也种不了桑,不去打渔的话那一村子的人吃什么用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养着这个村子?”
“没错,像我南石帮这么大的船队每年出航,一路上的补给时不时地就要从沿岸采买的,特殊情况也会临时停靠整修。这整支船队的补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渔村就能够解决的,所以这临海一个个补给点那都是帮里出钱供养的,不然谁会白白替你干活?”
“不过越东这地界怕是没有你们的点吧?”
“废话,我们船帮从建州出海,到越州才多少路程?用不着。”
“那总是多多益善嘛,海上这大风大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他妈的咒我们帮里的船队出海翻船是吧!”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在考虑万一呢?”
“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北魁,按你的说法来看这渔村肯定有问题,明天我俩先做点伪装,可以打扮成行商去探探情况,”看着两人又要开杠,胡越此时也不得不开口打圆场,而后看向了秦疏弦:“至于你,就先和秦师兄在镇上待着吧。”
“为什么?”
北魁反问:“你要一起也行,扮男装,易容我会,你会变声吗?”
“不会。”
“那还说个屁。”
“怎么就不行了?非得扮男装吗?”
秦修也实在是憋不住了,开口提醒了一句:“你自己想想,他俩大男人扮作出远门的行脚商人,路上却只带了一个女人?合理吗?”
“......行吧。”
一顿饭的功夫三人把话说开,一路上的矛盾也稍稍缓和,三两筷清空桌上已经半凉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