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这句话让太后一愣,随即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佩兰说的是对的。
唐清璃从小被太后养在身边,明明母后离世对她的打击已经很大了,可是南安帝还对她那样,别说是去看她陪她聊天说话了。
就连有些时候在路上看到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在这样的前提下,唐清璃还仰慕南安帝,一心一意为南安帝处理他不大方便处理的事情,就足见唐清璃对亲情的渴望。
太后把唐清璃养在身边,从小小的一个小孩养成现在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自然能够感觉得出唐清璃的变化与成长。
唐清璃是个懂事的,跟在她身边也从来不给她添任何麻烦,很多时候被欺负了也不说话。
是后来太后发现了这件事,让佩兰安排人去唐清璃身边好好盯着,把那些想对唐清璃下手的人都给好好警告了一番,这才让他们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唐清璃是个以德报怨,但是是非分明的,她的底线就是已逝的云华,皇后对她来说,在她心中的份量实在是太重了。
正因为从来没有感受过母爱,又或者说享受母爱的时间太短了,所以她才会渴望亲情。
想通了这一点,太后只好默默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是璃儿如果真的做了这样的事,皇帝是不会容忍她的。”
“太后娘娘,您为什么不直接问公主呢?”
佩兰轻轻地说了声,温声道:“您与公主之间其实什么话都可以直言不讳的。”
“也是。”
太后点了点头,总算是起身准备休息:“明日再寻璃儿问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吧,今日先休息了。”
“是。”
佩兰连忙上前为太后更衣,换上了寝衣之后又扶着太后睡下,把烛火熄灭了,这才关上门离开。
次日,唐清璃与韩霜锦刚一睡醒,就接到了佩兰姑姑的传话,说太后寻她们。
“我们收拾一下就过来。”
唐清璃点了点头,让枳橘送一下佩兰,眉头不自觉紧皱。
“怎么了?”
韩霜锦没看出佩兰有什么不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唐清璃突然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佩兰姑姑方才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但是我与她毕竟相处了很久,多少还是能够看出一点不同的。”
唐清璃已经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想必是前日父皇已经把怀疑告诉了皇祖母,所以皇祖母才会在今日让我过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应该没有生气吧?”
韩霜锦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随即轻声说:“若是生气的话,应该就会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直接来寻,而不是等这么久了。”
“不好说。”
唐清璃摇了摇头,微微蹙眉:“我现在拿不准皇祖母究竟是怎么想的。”
“佩兰姑姑与你的关系如何?”
韩霜锦突然想到了什么,提了一句。
“还可以。”
唐清璃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佩兰姑姑可能会在皇祖母面前为我说话?”
“不是可能,我觉得是一定。”
韩霜锦笑了笑,又说:“佩兰姑姑看得比谁都清楚,怕是早就已经发现了你的计划了。”
“可是…”
唐清璃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她眉头微蹙:“不大可能吧,佩兰姑姑虽说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可是她一直对皇祖母都是忠心耿耿,按理来说不大会站在我这边。”
“若是真的知道了我的目的,那她未必会选择替我隐瞒,又替我在皇祖母面前说话,说不定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这只是你的猜测。”
韩霜锦轻轻地拍了拍唐清璃的手,笑着说:“我方才觉得佩兰姑姑看向你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心疼和怜惜,或许她对你的心疼一直都隐藏的很好,所以你才没有发现她对你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呢?”
唐清璃不明白,为什么佩兰会选择帮她?她虽然是佩兰看着长大的,可是韩霜锦未曾察觉她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帮助与关心。
“我也不知道。”
韩霜锦摇了摇头,她根本就没有和佩兰接触过,如果不是因为刚刚看到了佩兰看唐清璃的眼神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她也没发现。
“再看看吧。”
唐清璃轻轻地拍了拍韩霜锦:“皇祖母已经知道我们起来了,该起身了。”
“我陪你一起过去。”
韩霜锦点了点头,太后点名了要两人一起过去,那韩霜锦自然也没有躲避的意思。
两人收拾好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太后的院子,轻轻地敲了敲门,就进了她的厢房。
“坐吧。”
太后这会刚刚洗漱完,正好把衣服换完,这两人就进来了。
“多谢皇祖母。”
“多谢太后。”
韩霜锦与唐清璃行了个礼,而后两人就坐了下来,恭敬地等着太后问话。
“你们都下去吧。”
太后摆了摆手,直接让伺候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了佩兰在一边伺候着。
韩霜锦与唐清璃对视了一眼,两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知道哀家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太后看着她们,轻轻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
唐清璃摇了摇头,又说:“方才佩兰姑姑来寻儿臣的时候,儿臣确实是有些意外的。”
因为昨日南安帝睡得稍微比较晚,故而今日原定上午去看小麦的计划推迟了,两人起来的时候本来还想去看看庄稼的,没想到太后来寻她们。
“是哀家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太后看着唐清璃,似乎在想应该怎么去问。
“儿臣在听,皇祖母请说。”
唐清璃看着她,轻轻地说了声:“您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的,儿臣知道答案的一定会回您。”
“你与霜锦的关系不一般,对吗?”
太后看着她们两个,问的话虽然有些隐晦,但是也表达了她想要问的意思。
“皇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清璃听懂了太后的意思,可是她有点不敢相信,只又重新追问了一遍。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太后轻轻地笑了笑,又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哀家就是了。”
“皇祖母…”
唐清璃这下是真的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她看着太后,有些犹豫。
“哀家不急。”
太后看着唐清璃,轻声说:“你想清楚了之后,把你想告诉哀家的话告诉哀家就好了。”
唐清璃并没有立刻回答太后的话,她看了一眼韩霜锦,在得到她的肯定之后,才看向了太后:“皇祖母,儿臣确实与霜锦在一起了。”
太后听了这话心头不自觉一痛,她的右手攥紧了自己手中的佛珠,果然自己没有猜错,她们两个人确确实实在一起了。
“皇祖母,我与霜锦确确实实是两情相悦,我们两个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如今在做什么,还请皇祖母成全我们。”
唐清璃说着,直接起身跪在了地上,她知道,太后要的是自己的态度。
韩霜锦也直接跪在了太后身旁,她定定的看着坐在软榻上的太后,轻声说:“太后娘娘,民女确实是喜欢公主殿下,与公主殿下在一起了。”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太后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韩霜锦的话,她看着唐清璃,沉声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儿臣知道,在向皇祖母言明儿臣的欢喜,在向皇祖母说明儿臣的决定。”
唐清璃看着太后,她知道太后喜欢自己,疼爱自己,所以不会对自己下手,她要的就是唐清璃一个真真切切能够摆在面上的答案。
所以她没有后退,也没有否认,既然太后已经发现了,那就大方直接告诉她,左右如今的她在太后心里应当也是有点份量,不至于直接被她放弃了。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太后看着她,又说:“璃儿,你如今不仅仅是宗室的公主,而且还是整个南朝的永乐公主,你是永乐郡的封地之主。”
“皇帝让你进入朝廷,成为话事人,是想弥补你,也是想让你未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你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人,也可以有两个三个驸马,这都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你想要,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会送到你面前。”
“哀家知道你从小受尽委屈,所以在皇帝面前为你说了许多话,就是想让你可以选择自己未来想要选择的路与人,现在你告诉哀家,你选了一个女子。”
“女子与女子本来就为天地不容,你们两人哪怕两情相悦又如何?你确定未来能够抵抗的住那些对你们的谩骂还有质疑吗?”
“或者先不说女子与女子相爱一事旁人会对你们如何质疑,就说你们二人的身份,一个是公主,另一个是商贾,你觉得这样的身份地位,你配得上璃儿吗?”
太后最后这一句话针对性极强,她看着韩霜锦,接着说:“璃儿是金枝玉叶,从小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或许在不少时候让她受了委屈,可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商贾可以比拟的。”
“你们说你们两个人是两情相悦,可是两情相悦又如何?这个世界上两情相悦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修成正果的!”
“你所谓的两情相悦,究竟是真的对璃儿有好感,还是对璃儿身后的权势有好感!”
太后这句话说的有些严厉,身上气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韩霜锦跪在地上,倒是没有太多惊讶,她早就预想过这样的场景,所以对这些话自然也想过成千上百遍,如今听到了之后也粗略的有什么意外的。
“太后娘娘。”
韩霜锦轻轻地拉了一下唐清璃的胳膊,打断了她要说的话,随后道:“民女知道您的意思,只不过民女确确实实并非冲着公主殿下的权势而来。”
“我韩氏布庄虽然不是什么太厉害的地方,可是养育民女,养育了许许多多的韩氏族人,对于民女来说,他就是最厉害的地方。”
“商贾也是人,不少商贾凭本事赚钱,赚到的银子大部分都送回了乡里给家长造桥修路,多少灾难来临的时候都是商贾拿出了银子为官府布施。”
“我们从不讨要什么,只不过是尽我们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朝廷,想让大家生活得更好,仅此而已。”
“士农工商,商贾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排在最末尾的那一个,我们何曾不怨?只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依靠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的怨气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太后您的意思民女清楚,也明白,商贾低贱,配不上金枝玉叶的公主,可那是您的想法,并非民女还有璃儿的想法。”
“我们想要的不仅仅是太平盛世,更想要一个女子也可以做主的时代,想要的是商贾不再低贱,人人平等,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是我们想要创立的时代。”
韩霜锦给太后下了一剂猛药,接着说:“民女知道太后的意思,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轻易离开清璃,这是我答应她的,不能食言。”
“你倒是情深义重。”
太后冷哼了声,又说:“你方才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你们在想的天方夜谭而已。”
“并不是。”
唐清璃摇了摇头,轻声说:“皇祖母,那并不是天方夜谭,也并不是我们的空口设想,是真心实意,我们想要做出来的实事。”
“儿臣知道您在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儿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心悦霜锦,想要与她在一起,这份感情从我们确定到现在,从未更改。”
“那若是哀家不愿意你们在一起呢?”
太后这会已经笃定要做棒打鸳鸯的人,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恶狠狠的说:“若是我一定要把你们两个人分开呢!”
“您不会的。”
唐清璃突然松了口气,笑着说:“皇祖母,若是您真的想这么做的话,就不会把我们寻过来说这么多了,儿臣知道的
“真是个小滑头。”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们两个人都起来吧,坐着。”
“多谢太后。”
“多谢皇祖母。”
韩霜锦听了这话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把唐清璃给扶了起来,两个人乖巧地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太后的吩咐。
“哀家今日叫你们过来确实是想确定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太后直言不讳:“但是更多的,哀家也想知道唐明荣信中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什么信?”
唐清璃佯装不知,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看看这个。”
太后直接把信递给了唐清璃,轻声说:“此事是皇帝告诉哀家的,这是哀家誊抄下来的。”
“这…”
唐清璃看完了之后递给了韩霜锦,随即轻声道:“皇祖母,此事孩儿不知情!这信上的内容都是假的,儿臣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哀家自然是相信你的。”
太后安抚了唐清璃一句,又说:“不过皇帝对这件事起了疑心,故而哀家觉得此事可大可小,还是要让你知道才是。”
“儿臣去找父皇解释!”
唐清璃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看起来很着急。
“你别着急。”
韩霜锦连忙拉住了她:“你现在这么着急过去也没有用啊,你先坐下来,听听太后娘娘是怎么说的,火急火燎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还是霜锦稳重。”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哀家,实是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人居然在一起了。”
“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是很好,哀家本来也以为你们二人是手帕交,没有多想。”
“只不过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后来越来越紧密,哀家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才想要试探一下你们,没想到你们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得不说,方才霜锦的话让哀家很是动容,哀家从未在哀家面前还能够如此淡定从容说出这样话的女子。”
“是霜锦唐突了。”
韩霜锦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想过太后是为了试探她们两个人,于是乎直接就把自己设想过很多遍的话全部吐了个一干二净。
“不,哀家很喜欢。”
太后摇了摇头,看着她们:“你们刚才跟哀家说的那些事情,哀家都记着了。”
“若是未来真的能够如同你们说的那样,女子也能有自己做主的权利,那自然是最好的。”
“女子实在是太苦了,哀家虽然没有吃过那些苦,但是也知道少数人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绝大多数的人都在温饱线上挣扎求生。”
“皇帝确实是一个好皇帝,他从未接受过任何的培养和历练,但是登基之后却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极好,站在大多数人的角度上能够称得上是一个明君。”
“但他本质上还是以男子的利益为重,在他的设想里,女子并没有男子重要,大部分情况下牺牲的永远是女子的利益,并没有想过人人平等。”
“哀家原本也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可是这样的日子久了,又遇上了你们这样洒脱随性的年轻人,就觉得自己的思想似乎也受到了禁锢,好像不应该这样。”
“若是你们真的能够做到你们想做的事情,那么哀家便支持你们。”
太后看着她们,温声说:“皇帝那里,就需要你们自己去努力,好好说服他了。”
“皇祖母!”
唐清璃没想过太后这一关居然这么好过,自己几乎什么都没说,她就直接为自己让步了。
“好好的,一切都要好好的。”
太后笑了笑,敛下的心中的愁思。
她或许永远不会告诉唐清璃,自己答应的这么痛快是因为昨日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唐清璃受尽委屈与欺负,最后还被送去和亲。
在异国他乡死无全尸,最后就连棺材都没有,草草下葬了。
一想到这里,太后就揪心地疼,今日起来的时候生怕那不是梦,成为了现实。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去陪陪你们父皇吧。”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只要她们开心就好,其他的事情,对太后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是。”
入夜,刘梦莹端着托盘,轻轻地敲响了刘老太太的房门,刘老太太已过花甲之年,平日里喜静,故而占了一个最偏僻也最大的院子。
“大小姐。”
侍奉刘老太太十余年的静姨打开了房门,见到是刘梦莹连忙问好。
“祖母可歇下了?”
刘梦莹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参汤,轻声说着:“听闻祖母日前想喝参汤,我炖了送来。”
“大小姐实在是有心了,老夫人还未歇息,您快请进来吧,屋外凉。”
静姨赶忙接过刘梦莹手上的托盘,将之迎入屋内,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走到屏风后通传。
不过一会,屏风后走出一个极为富态的老太太,虽然满头白发,但是可以看出身子骨仍然硬朗,眉目颇为慈祥,让人愿意亲近。
“祖母。”
刘梦莹恭敬地行了个礼,连忙来到刘老太太身边去扶她坐下。
“我们梦莹有心了。”
刘老太太拍了拍刘梦莹的手,然后叹了口气,不舍地说:“祖母舍不得你。”
“梦莹也舍不得祖母。”
刘梦莹知晓刘老太太是真的对自己好,如果不是她经常护着自己,那她一个人面对刘志还有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实在是够呛。
“祖母念着城东富源堂的点心了,梦莹亲自帮祖母去挑挑吧。”
刘老太太明白刘梦莹深夜送参汤的意思,笑着又补了句:“现在就有些嘴馋了。”
“梦莹知晓,参汤需趁热喝,祖母不可贪凉。”
刘梦莹笑着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句,然后就行礼退出了房间。
静姨看着刘梦莹离开,便合上了房门,回到刘老太太身边打开装着参汤的盅。
“这个小丫头,这么晚了不知道出府去做什么。”
静姨一边给刘老太太倒汤,一边有些担忧地说着。
“今夜有庙会,她也闷了不少日子了,让她出去玩玩便是。”
就老太太一点都不在意刘梦莹出去的目的,反而是叹了口气,又说:“这今后要是嫁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之后多久能见一次。”
“您不用担心,小姐过去定是享福,古家那块地界养人,听说颇好。”
静姨安抚着,将汤放到刘老太太跟前。
“你就会哄我开心,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刘老太太端起汤喝了几口,然后让静姨扶着她进内屋,准备休息。
嘴馋想吃糕点,不过是给刘梦莹一个能够出府的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