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自己也没料想到自己的最后一次磨损会来的如此之快,在他的设想之中,起码千余年的时光还是有的。
然而当朋友死在面前,前去阻止的人却皆因他的「保护」而未能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钟离能明显感觉到心中某样重要的东西要绷断了。
回到璃月之后他便尝试冥想以祛除心中的杂念,可一闭眼便会看见左汐死前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如此,他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所以现在他才会趁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要求自己的老友将自己封印,以免陷入疯狂交战的余波波及璃月的无辜百姓。
“摩拉克斯,我不允许你犯了错就自顾自的陷入疯狂来逃避……你个懦夫,给我清醒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啊!”
若陀面露愠色,即将陷入疯狂之人,无论如何安慰皆是无用。他们都会在最后陷入思维的死胡同,永远纠结于某一个问题而无法解脱。
若陀当年纠结的点就是一个「值」字,在受尽磨损,又亲眼见证层岩巨渊被无休止的过度开采之后,她脑海之中如鬼魅一般的出现了一个问题。
这样的璃月人,值得她守护吗?
在这个问题冒出来之后,她便一直被困在这个死胡同里出不来。越想越觉得不值,越想越替自己感到寒心。
可悲的是那时自己的老友和战友们竟没有人能给出她一个能助她脱离死胡同的答案……回过头去看,当时的自己确实是因为磨碎而鬼迷心窍了。
可若是当时有人能给出她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事情是否会稍有不同?最起码,她说不定可以像摩拉克斯现在这样,坚持到自我封印之后再陷入疯狂?
没人知道答案,但当时没能尝试的遗憾,若陀不打算再来一次。
所以这次,她决定试一试。
摩拉克斯经历了数千载的岁月,他懂得的大道理真正意义上比寻常人几辈子吃过的盐都要多。
像什么「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不了解内情的情况下遵守哦契约」;
「那是左汐自己的意愿,你只不过是尊重了他的想法」;
「你被左汐算计了,顶多只能算是棋差一着,何错之有?」……
这般相似的道理,钟离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可清楚归清楚,道理也是那么个道理,但真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也总是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摩拉克斯他不知道这些道理吗?他当然知道……只是他没办法过了心里这道坎。
他没办法接受因为自己的缘故,几乎是直接导致了朋友的身陨……在这千百年之中,他已经失去了不知道多少位老友了。
他那颗石头做的心,早就在一次又一次老友的逝去之中被磨损的千疮百孔。
所以,讲道理是没用的。若陀打算让摩拉克斯感到愧疚,并利用他的愧疚和责任,强迫他不被疯狂吞没。
她要利用摩拉克斯的责任感,让他意识到逃避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保持清醒!
可惜,事与愿违。
“你说的没错,老友……可是老友,我有些累了。”
钟离目光之中出现了一些意动,若陀的话无疑是有些效果的。但很快,他眼中的意动便消失不见,沉寂再度爬满了他的眼睛。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摩拉克斯,经历的实在太多了。
这件事带来的冲击终究还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此为导火索,摩拉克斯甚至会将这种愧疚延伸到每一位故友身上。
归终、若陀、移霄、锅巴、浮舍、应答、伐难、弥怒、铜雀……
回首过往,似乎多数老友的身陨,自己皆有部分责任。
如今,摩拉克斯终于乏了。
璃月欣欣向荣,老友们也会替他在背后守护好璃月。新的时代已然到来,旧时代的神明自当归隐……他已经不想再面对友人的离去了。
所以没了后顾之忧的他毅然前往须弥,决心与友人一同对抗那高天。
友人并未让他失望,他见证了那高傲的天空落败,在「人」的智慧之下无可奈何的情景……以及友人的死亡。
友人以己身为代价,换取了以此对天上定下的「规则」的胜利,因而拯救了一整个国家。
从大局上看,是否值得尚且不论,但他的牺牲无疑是崇高的。
可这样的崇高,摩拉克斯已经见证过了太多次了。
无论多么崇高的牺牲,对亲近之人而言也是难以接受的离别。作为岩神,他尊重且感激每一次「崇高」。
作为朋友,他只能在冰冷的墓碑面前沉默的放下一朵新蕾。
如何才能不再面对友人的离别呢?很简单,自己比友人先一步离别就行。
这种自暴自弃一般、且不负责任的想法,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摩拉克斯的头脑里的。
可现在他的状态很难说得上是正常,思维一定程度上也已经受到了影响。不然若陀刚刚那番激将之词,已经足够让他恢复冷静了。
“……”
听闻此言,若陀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能说出这种话,说明摩拉克斯此时此刻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
这才几天的时间,状况居然就已经恶化到了这种地步……看来在此之前,摩拉克斯受到磨损的程度也远比他自己表现出来的要深的多。
“留云、理水,准备结阵……”
若陀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牙齿紧咬得仿佛要咬出了血。最后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下达了列阵的指令……事已至此,身为朋友的她也只能成全摩拉克斯了。
如果意气用事不肯趁此机会封印对方,事后势必会导致对方亲手对自己珍视的国家出手这种事情。
甚至还有可能伤害到璃月无辜的老百姓……让这种事情发生,那才是对朋友最大的伤害。
“谢谢你,老友……动手吧。”
钟离欣慰的看了若陀一眼,他很高兴对方能理应的为他着想。以避免了最坏的可能性发生……至少现在他可以安安静静的得以解脱,也不会对璃月和任何人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了。
“帝君大人……我知道了。龙王,「伏龙阵」的阵眼,就拜托你了。”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留云,在看见帝君的眼神之后选择了沉默。半晌,她才像若陀那般下定了决心。
所谓「伏龙阵」,就是曾经困伏若陀龙王的强大阵法。
有帝君大人主阵,其威能强大到阵成之后,即便是若陀龙王这般强大的存在也没办法挣脱而出,甚至力量都难以外泄。
而今,虽然帝君成为了阵法的对象无法主阵,但拥有和帝君差不多性质和实力,且与帝君默契十足的若陀龙王来主阵也是一样的。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也只有若陀主阵才能做到困得住帝君。
“不,留云。不是「伏龙阵」……是「十方俱灭阵」。”
若陀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色变,不可思议的看向若陀龙王。
“你疯了吗!你要杀掉帝君?”
理水叠山真君惊怒之下向着若陀龙王大声质问,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打算对帝君使用这等杀阵!
十方俱灭阵,顾名思义。阵法之中,横向八方以及上下两方,十方俱灭。
用于上阵杀敌或是设下陷阱的话,这个阵法自然是不二之选。
虽然消耗巨大,但落入阵中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若陀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她就是想杀掉帝君!
“原来如此……多谢你了,老友。”
钟离倒是看的很开,作为这么多年的战友,他一下就明白了若陀的意思。
对方自身就经历过千百年的镇压,自然知晓个中滋味。
与其让他在永无天日的镇压之中磨灭掉最初的自己,最终变得不人不鬼。不如给他个痛快,让他得到真正的解脱。
虽说看似残忍无情,可这残忍是对若陀而言的。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更痛苦,她能忍受这种痛苦也要给他一个体面,钟离真的很高兴。
“……动手吧,别给我后悔的时间。”
若陀龙王说完之后便转身打算离开,自顾自的想要往合适的布阵位置前去。
这个抉择对她而言一样痛苦无比,若是不赶快一点,她怕她自己会临阵退缩……如今的她,终于可以体会到当年摩拉克斯封印她时的感受了。
“嗯……我倒是觉得,事情未必真的那么麻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