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北街铜锣巷内,贵为当今朝堂户部侍郎的齐休平,他的宅邸便坐落于此。
齐休平此人为官以来,多以清高闻名,多年来从不与人应酬,更没做过一件贪腐渎职之事,因此向来清贫的他,宅邸也不过是间寻常小院而已,若不是知晓他身份的人,看到他那简朴的宅院,怕还以为是个寻常百姓人家的普通家宅。
因为齐休平不喜官场上的应酬之风,他的府宅一年到头来也少有人登门做客,可今天这许久未曾开门迎客的齐府,却难得地迎来了一位来客。
“嘎吱”一声后,齐府大门被缓缓打开,站在门内侧的齐府下人上下打量着来人,佝身发问道:“敢问您是……”
“在下是原黑水布政使廖志严,特来贵府拜访齐大人。”
站在门外的廖志严异常干脆的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来历。
一听来人是封疆大吏般的人物,那下人忙将府门敞开,“还请这位大人稍候……”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那下人一溜烟似得跑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下人与身着常服的齐休平同时出现在府门处,“廖大人您怎么来了?”
齐休平发出意外地惊咦声后,一把拉住了廖志严的手肘,转过头朝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快去给客人送茶来。”
入内后,廖志严与齐休平并肩而走,开口调侃道:“听说大人府上相来不待客,廖某前来拜访时心中还多有忐忑呢。”
“那不过是外人的误传而已,齐某虽不喜应酬待客,但向来欢迎廖大人这样的能吏直臣。”
说话间,二人已入内堂,坐在主位上的齐休平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后,抬头望了廖志严一眼,“听说廖大人即将去往西南新省就任,齐某得知此事后真是替西南省的百姓们高兴……”
“西南新省能得廖大人这样一位务实尽责的父母官,是当地百姓之福也。”
喝着茶的廖志严连忙摆手,自谦道:“齐大人过誉了,廖某万万当不得如此夸赞……”
“实不相瞒,廖某今日来访,便是来与齐大人告别的,明日我便要启程赶往西南就任,便想着借这难得的机会与齐大人与邱大人二位恩公道谢,这不,廖某刚才从邱府出来,便急着来与齐大人府上拜访了。”
说着,廖志严面露感激之色,朝齐休平拱手行了一礼, “半年前,廖某不过是一地方知府,若不得邱大人与齐大人举荐,廖某难有今日之成就也。”
“廖大人言重了,我与邱旭邱大人当初也不过是秉公直言而已,廖大人现能得君重用,非我与邱大人之功。”
站起身后,齐休平凝神正色道,“然廖大人此次去西南新省赴任,还需多谨慎才是。”
“陛下欲复用收监的前科之吏,廖大人您这位西南布政使的担子可不轻呐……”
谈及正事,廖志严面色也郑重了起来,“关于此事下官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诚如君父所言,重新启用这帮犯有前科的官吏虽有一定风险,然这帮有罪之吏也势必会赋予全力来洗刷自己的罪孽。”
“若能彻底反省,贤任差职,下官自会重用任之,倘若再犯前错,廖某也决不会手软!”
见廖志严态度如此坚决,齐休平不由得拍腿叫好,“说得好!廖大人有如此决心,将是西南百姓之福也!”
说到此处,齐休平又不由得皱起眉来嘱咐道,“然有一事,在下不得不提醒廖大人一二。”
“重新启用的这一批犯有前科的收监官吏中,有一人名为谢世安,此獠曾是晋北都司指挥使,去年晋北星象派邪教一案,便跟此人脱不开关系。将他重新启用,日后在廖大人手下当差,你可一定要好生注意他。”
“谢世安?”捏着下巴的廖志严将整个名字记在了心里,抬起头朝齐休平致谢道:“多谢齐大人良言提醒,此人的名字廖某记下了。”
随着正事话尽,二人又是聊了一阵子家常话后,廖志严这位难得来齐府的客人这才选择了告离。
离开齐府后,身着素服的廖志严异常低调的在街道上走着,寻常人见着他这副模样,怕都认不出他是位封疆大吏的二品大臣。
尤其是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根本不似读书人那般滑嫩,倒更像是刑牢耕作的农夫。
“前面的老头!诶!就说你呢,赶紧给我滚开,不要挡路!”
一道叫嚷喝骂声从近处传起,只见一身穿锦服的少年男子领着几名仆从疯狂地跑来,其中一名围靠在那少年公子哥身旁的仆人还使力将挡着路的廖志严给扒拉开了。
被这猛地一推搡的廖志严倒也没有生气,只皱着眉看了那远去的少年公子哥去往的方向——那是铜锣巷对街的安和巷口街。
看那少年公子哥与一众仆从急头白脸的模样,似乎是在追着什么人。
“这京城里的纨绔公子哥也不比地方上的少呵!”
廖志严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尘,歪着嘴嘀咕了一句。
“王寡妇,你家欠的账该还了吧?!”
一道大声的吼叫响彻街头,廖志严忙抬头望去,发现是那刚刚撞到自己的少年公子哥发出的声音,此刻他正带着一众仆从在安和街巷的拐口,围困住一名泪眼模糊的女子。
那被他称作王寡妇的女子是个三十岁上下,身材婀娜不着粉黛的美艳妇人,此时她像个被猫逮着了的小鼠般无助地缩起了脖子,发出一阵呜咽的哭泣声。
这一幕瞬间让廖志严生起火来,暗骂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介女流?天子脚下竟敢作出这等事,实在是可恶至极!”
还不待他有所行动,周围不少路过的路人就开始了议论之语。
“哟,那不是王家豆腐店的王寡妇嘛?啧啧,她还真跟传言说的一样,长得跟个水仙花似得,真是又鲜又水嫩呐……”
“长得再好看也白瞎了,她嫁了王五三那混不吝的糙汉,这辈子可算到头了……她那死男人不争气又好赌,在外边可欠了一屁股债呢,现在他男人投河自尽死了个干净,这欠的外债可不都到她这一个女人头上了嘛……”
“害,我就说怪呢,长得这么水灵的寡妇为什么没有男人找上门,敢情是被她那死了的毒夫给坑害了呀!”
“那可不,看到那向她讨债的公子没,那可是李大人家的小侄儿,欠了他的钱,这王寡妇可就难喽!”
“李大人家的侄儿?哪个李大人?”
“你说呢?就那位住在中街的李大人,咱大宣朝的兵部尚书李明义李部堂!”
“嘶……”
周围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窃窃私语声却没有就此停下。
“这么说,那位公子哥是李明义大人的侄儿?”
“是呗!东门口放贷的大老板李长吉就是他!”
“啊呀!是他呀!这我可听说过!”
“对对对,这李长吉还被人叫做李黑脸来着,据说没人能欠他的钱不还,我还以为是个长满络腮胡的大老粗呢,没想到这么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