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皇宫御花园内,听着穆忠武汇报最新军情的楚天耀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宫女端送上来的糕点水果,在他身旁,卫学海则是毕恭毕敬地陪候着。
当听到抚南大军直抵南靖王都,南靖朝堂上下的反应后,楚天耀直听得脸都抽抽了,“这南靖现任国主黎元骋颇有大宋之风啊……”
“哈?”正潜心汇报军情的穆忠武听到皇上这话有些懵懂地抬起头来,“皇上……皇上说的大宋是何朝何国?”
“哦……这个你不用在意,继续往下说吧。”楚天耀无奈地摆摆手,要跟他们解释大宋是何朝何国,那不是诚心折磨自己嘛……
虽说这南靖国君黎元骋为求苟存所干出的事已经够无耻了,但与前世大宋的靖康之耻相比,楚天耀还是觉着后者更没有下限……
硬要比烂的话,人黎元骋好歹是吃了败仗,眼看兵临城下了才做出的丧权辱国之举,而大宋靖康之耻的那几位皇帝,还他娘的不如人黎元骋呢!
不想还没事,一想起前世大宋靖康之耻的那堆破事,楚天耀的胸口就跟火烧似得难受了起来。
“万岁爷……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一旁站立陪候的卫学海见楚天耀脸色不对,有些紧张地问道,“陛下,要不要赶紧让御医过来看看?您……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朕没事。”楚天耀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抬眼望向已经将前线军报尽实报明的穆忠武,“攻下南靖国都后,我宣军将士可有不法行径?”
“回陛下,闫瑞与何成弘二将严申军令,我军将士在入城后与当地百姓秋毫无犯……”穆忠武抱拳回话道,“不仅如此,我军还将部分军粮发放给了当地的南靖百姓,这一善举迅速获得了当地百姓的民心……”
“一口吃的就让当地百姓对我军将士放下仇视之心,这南靖朝廷平日里得有多混账?”楚天耀感慨地叹了口气,“如此不仁之君,不肖臣工、无勇之将盘踞的伪朝乱国,该亡也!”
卫学海瞬间来劲,弯腰奉承道:“吾皇圣明,此无仁无德无能的伪朝早已引得人神共愤,此番我天朝用兵是行旷古未有的正义之举,我大宣的抚南大军更是亘古罕见的正义之师也!或是上天垂怜南靖百姓,这才使南靖沃土尽归我大宣版块……”
一旁的穆忠武都听愣住了,什么狗屁的正义之举,正义之师,这种不要脸的话也就你卫学海能说出口了!
大宣向南靖发兵的整个过程外人或许不知,可你卫学海作为促成者能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吗?这会儿竟然还说大宣出兵是正义之师,还说什么是上天垂怜当地百姓才使得南靖国土尽归大宣版图,饶是穆忠武这种常年借事打仗的武人都觉着有些脸红了……
“说得好……”楚天耀抚掌大笑,振振有词道:“此番我大宣向南靖发兵便是宽仁的正义之举,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南靖伪朝不思圣人之道,倒行逆施便是自取灭亡之道,我大宣派兵,是为解救南靖那受困受害的众生!”
穆忠武嘴角一抽,满脸黑线,心中一个劲地翻白眼。
他现在算明白卫学海身上这股不要脸的劲儿是从哪学来的了,敢情他们这位圣上的脸皮比他卫学海还要来得厚……
人卫学海顶多冠以正义之师的名头,楚天耀倒好,把这妥妥的入侵行为给上升到解救苍生的高度去了……
论不要脸,还得是这位皇上。
“舅舅,你脸色怎么怪怪的?”楚天耀瞥了眼嘴皮子打颤的穆忠武,低声揶揄道,“怎么?难不成你觉着朕刚才说的话不对?”
“微臣不敢!”穆忠武忙弯下腰奉承道,“靖泰侯与陛下先前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像南靖如此不遵教化,不行圣人之道的蛮夷小邦,就理应亡朝灭国,我大宣此番出兵不仅是名正言顺的正义之师,更是解救当地众生与水火的活佛……”
说出这番言不由衷的话后,穆忠武的耳根都红透了。
“如此甚好……甚好!”楚天耀微微后仰,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畅快起来,“朕听你刚才口述军报时,前线的洛重云提到过如何处置南靖国君黎元骋之事?”
“回陛下,是这样没错。”穆忠武面色郑重地说道:“现南靖国都已被我大宣抚南大军攻下,南靖全境各处也都留有我宣军将士驻守加兵。虽说已将南靖全境攻下,可这主动求降的南靖国君黎元骋该如何处置……洛重云称不得其解,也不敢擅自做主,特将此事宜的上呈,求圣上决断……”
换做一般时候,这种敌国君王即已自愿求降,身为礼仪之邦的大宣自然是会进行一番优待的,别管是不是真有优待,但面上装也得装出来优待的样子来。
但如今,楚天耀并不打算如此做,反倒是选择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霸道手段,只见他缓缓站起身,目如闪电般凝望着天空,声若洪钟般喝道,“败阵之将尚无尊严可言,失国之君有何颜面苟存?他黎元骋既然这么怕死,那朕就保他一命!传令给洛重云,待我军凯旋回朝时,将其拴入狗笼,一路好生护送入京!”
此言一出,穆忠武傻了,卫学海愣了。
再怎么说人黎元骋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南靖国君,虽说在与大宣的国战中是战败的一方,但人家好歹也是自愿求降的一国之君,不说要对他待如座上宾般尊重吧,但也……但也完全没必要如此羞辱人家吧?
此等行径,是不是有损大宣礼仪之邦的颜面?
见穆忠武与卫学海二者脸上露出懵懂不解的迷惑神色,楚天耀面如常色的解释道,“按照以往我大宣的礼制规仪,黎元骋纵使是战败之国的君主,我大宣身为礼仪之邦也理应给予几分体面才是……然今时不同往日,此次抚南战事可不止是我大宣与他南靖一国而战那么简单的,莫忘了,高丽与尼尔两国的援军还只在不久前扯出南靖国内呢……他南靖联合高丽尼尔两国一同抗击我大宣,用意之险恶,心思之歹毒,可谓是昭然若揭!”
“与其守着所谓礼仪之邦的牌坊宽待战败之国,不如对外现我大宣王道之威!他高丽和尼尔私自援助南靖的事朕可没忘呢!届时大军凯旋之际,书信于高丽与尼尔二邦,让他们派来使来好好看看,看看与我大宣作对之后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楚天耀这掷地有声的霸道言语一出,身为武将的穆忠武被他彻底点燃了心中的热血,“陛下英明!吾皇圣明!于外藩我大宣身为天朝上国,理应示威彰以王道,如此一来才可使外藩诸邦对我大宣心怀敬畏之心,一味示柔表谦,空有礼仪之邦的牌坊,却会使外藩渐失恭敬之心,臣以为陛下此举甚妙!”
穆忠武刚把话说完,一旁的卫学海也紧接着跟腔,“陛下与镇关侯所言甚是,臣身为理藩院尚书,常与诸国外使往来,深知我大宣邻国外邦惧威而不识谦的粗蛮思想,陛下以此举显我大宣国威,必可对海外诸邦行以震慑之威!”
“臣以为,当我大军押送南靖伪朝国君黎元骋入京时,应提前书信所有藩属之国,此为扬我大宣国威,显吾皇武德之厚的绝佳时机也!”
“卫卿此言甚妙!”楚天耀双目发亮,大笑道,“就依你说的办,届时抚南大军押送黎元骋归京之时,必须将所有外藩来使聚集……让他们好生看看黎元骋的下场!”
说着,他又眯起眼看向穆忠武,“另再给洛重云下一道密旨,让他给易耀平下令,使其率领水师走海路直入高丽海境……”
“啊?”穆忠武惊讶的抬起头,说话声音都变得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陛下,让易耀平率水师入高丽海境,这……这是不是太唐突了点?如今抚南战事刚止,若再与……再与高丽起战,于我大宣确有不利之处啊!”
楚天耀眉目舒展,歪嘴轻笑道,“朕并非是要对高丽动兵,而是想借此绝佳时机,用一出不战而屈人之兵奇记!”
“现下南靖名存实亡,国土尽数归复我大宣版图,此前出兵为其助阵的尼尔、高丽二国,在见识到我大宣虎狼之师的如此神威后,换做你是高丽的君主,你现下对我大宣该是何等心情?”
穆忠武眉宇微皱,沉吟作答道,“定是惶惶不可终日,肝胆俱裂不止……”
“这就对了,如果此刻你又知道大宣水师入你国海境,你又该如何?”
穆忠武又答:“呃……定然是束手束脚,不敢……不敢冒动,理应迅速与其联络求和……”
“这就对了!”
楚天耀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易耀平率领水师入高丽海境,不是去挑事的,而是去吓唬人的!”
“待到高丽惶恐议和之时,便是我大宣决议向尔境驻兵之日!”
待到楚天耀这话一出口,精的跟只猴一般的卫学海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常年用兵的穆忠武更是在这一语中听出了皇帝的真实企图!
以目睹南靖国君黎元骋下场为引,再以易耀平水师入境为序,高丽国君不被吓傻呼了才怪,只要他高丽不敢战,转头向大宣议和,掌握一切主动权的楚天耀便可以向对方狮子大开口,提出驻兵之条约!
你要不同意,那就打!
试想一下,届时被吓破胆的高丽又岂会有不从的道理?
只要这驻兵的条约高丽答应下来了,那日后大宣蚕食高丽国境疆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此一计,确如楚天耀所言,实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妙计!
“皇上英明,臣这就去给前线的洛主帅去信,向他仔细阐明陛下圣意……”
穆忠武神色激动地说着,火急火燎地告离了……
见穆忠武走得急,离开御花园时还险些摔个跟头,楚天耀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道,“朕这舅舅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些,他老说我二舅是莽撞的火爆脾性,照我看,他兄弟俩都一个样,遇着事时那股子急性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得。”
候在一旁的卫学海弯下腰陪笑道,“此正说明毅国公与镇关侯心怀家国社稷,公忠体国之像也,每逢家国大事,此二位重臣必定身先士卒,急陛下之所急……臣以为实属难得……”
“这话说得好。”楚天耀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朕这两个舅舅的性子或有些不足,然公忠之心确实朝中众臣难及的优点……”
说着,他斜眼瞥了瞥卫学海,“当然,你卫学海在朕心里也算一个。”
闻听此言,卫学海受宠若惊地弯腰道,“陛下谬赞,臣生性顽劣,今有小成全……全仰赖陛下厚恩……”
“好了好了, 谦虚过头就不善了。”楚天耀面露浅笑,一只手轻轻揉捏着鼻梁,像是唠家常般冲卫学海说道,“馨瑶那丫头昨天进宫去见皇后了,我听皇后说,你夫妻两还为佑极和思凝那两孩子各打了一把长命锁?”
“陛下喜得龙凤双子,臣只不过是与公主略表心意而已……”
“略表心意?我听皇后说馨瑶送去的那纯金长命锁可厚实的很……”
“赠予皇子公主之物,自该注重贵气,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闻言,楚天耀笑笑,抬起头望向天空,似是有意,又似无意般的说道:“这龙凤双子降生之事本应该是举国同庆的喜事不错,但这朝里朝外近日里却给朕一种暗流涌动的错觉,你卫学海身为内阁重臣,这股妖风,你就没察觉出来?”
卫学海额渗冷汗,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朕初为人父,本是兴高乐浓之时,本无意在这当口生事……”说到这,楚天耀那游离的目光瞬间聚集,射出一道令人畏惧的寒芒,“你出宫后代朕去给梁、周二王带话,这宗人府他们到底还管不管得住?若管不住事,就趁早从宗正之位上滚下来,别硬占着茅坑不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