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内院,右偏房内。
待赵嘉轩再度睁开双眼后,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趴卧在床榻边的卫学海,此时陷入沉睡的卫学海衣衫凌乱,面容格外憔悴,俨然一副疲累至极的虚脱模样。
见此,赵嘉轩不由得心中一软,心里对卫学海的怨气顿消了大半。
昏迷之前,赵嘉轩曾仔细阅览过父亲留给自己的家书,对于整件事的经过他已有了足够清晰地了解。
严格来说,这件事卫学海选择被动的袖手旁观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只是……一想到自己与卫学海积攒了多年的情谊,卫学海在发现此事后竟然半点表示都没有,这确实让他感到了寒心与不满。
就连赵嘉轩自己都不知道,这股怨气是冲卫学海来得,还是冲他自己……
但无论如何,因为这事,赵嘉轩在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对卫学海产生了隔阂。
你卫学海袖手旁观可以,但你在知晓事情严重性后,为何不第一时间通知我赵嘉轩?
难道为人子的我,连提前知晓事情真相的权力都没有吗?你卫学海还有没有把我视作深交故友?!
赵嘉轩这种不自觉往歪处想的怨念其实是不难理解,换做任何一个人处在赵嘉轩这个位置上,在遭逢父亲自戕归西这等大悲之事后,都难免会产生些许极端想法或怨气,只不过,赵嘉轩把这种略显极端的怨气发作在了卫学海身上罢了。
似乎是听到了响动声,趴卧在床榻边上的卫学海突地抖动起身躯来,眼皮不自觉地眨动起来,待他发现赵嘉轩已然清醒时,他也猛地提起精神来,蹭地一下站起身。
“嘉轩,你……你没事吧?”
迎上卫学海那格外关切的眼神,赵嘉轩略显尴尬地扭过头,眼神闪躲道,“我……我没什么大碍了……”
“赵伯父的事……我很抱歉。”
卫学海朝他投以愧疚的眼神,满脸歉意道:“我……我也没想到伯父会如此刚烈……”
“呵……”
苦笑一声后,赵嘉轩长长地舒了口气,“父亲留给我的家书,我都看了……这事……不怪你。”
闻言,卫学海顿有些语塞,一时间真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劝慰赵嘉轩。
“等明儿丧事一过,我会立马赶回云县当差的……”
“嘉轩,按我大宣规制,父母过丧,我大宣官员可……可依制守孝三年……”
赵嘉轩突然笑了,那笑容再不复往昔的高兴灿烂,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狰狞意味,“堂前守孝,那是做给外人看的……父仇未报,我心难安,与其把时间精力花在这些表面功夫上,还不如多做点实际事!”
听到这话,卫学海心里一咯噔,“嘉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父仇未报?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海哥,你曾跟我说过的话你自己都忘了么?”
赵嘉轩放声怪笑起来,“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赵嘉轩再纨绔浪荡,那也是出自勋贵之家的豪门子弟,对政务之事虽不精通,但也耳濡目染多年,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我不感兴趣,却不代表我一窍不通……”
“宁阁老前一刻刚从护城军旗下查出勾结日月教的将领,后脚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联名上折弹劾我父亲,要说……这背后没人搞鬼,谁信呐?”
卫学海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看向前方这个一向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好友,突然觉着有些陌生。
“前不久我父亲因为失职一罪被皇上革职,但却保留了我父亲的爵位。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皇上心里,我父亲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这些东西,我这个纨绔子弟都看得出来,那帮吃饱了撑的弹劾我父亲的官员们,就看不出来我父亲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么?”
“他们敢抱团参我父亲,就因为他们料定了我父亲在近期会遭受忧关生死的大患,所以才敢有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胆子!但……他们又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我父亲近期会逢事的消息风声呢?除了……内监机外,我想不到第二个可能了!”
卫学海目瞪口呆,若非亲耳所闻,他很难想象这一通严丝合缝的推断会出自赵嘉轩之口!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卫学海有些纠结地说道:“你……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些事不该是你想的……”
闻言,赵嘉轩忍不住笑出了声,“海哥,你越是顾左右而言他,就越能佐证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长叹口气后,卫学海有些头疼地问道,“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赵嘉轩虽不是君子,但……也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
一听这话,卫学海这才松了口气,他深怕赵嘉轩在情绪激涌之下,做出冲动之事来,可现下看来,赵嘉轩还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这便能让他放心了。
赵嘉轩目光灼灼地望向卫学海,隐有期待地问询道:“海哥,倘若我真有为父报仇的那一天,你会……你会帮我吗?”
卫学海没好气地往他胸口处轻捶一拳,说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赵伯父的仇,我这当子侄的可一直记在心里呢,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趁机会替他老人家雪恨!只是,你既说了要为赵伯父亲手报仇,那我就等你势成亮剑的那一天!”
闻听此言,赵嘉轩心头一暖,格外认真的说道:“海哥,谢了……”
“咱俩之间的交情用不着说这些。”
说着,卫学海伸手端起床头凳上的红姜水,“行了,你这刚醒不久,快喝碗红姜水润嗓,大夫说了,你受惊过重,气血发虚,多喝点暖身的汤汤水水对身子好!”
看向卫学海手中那碗泛着热气的红姜水,赵嘉轩愣了半会儿后,这才从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我……我就不喝了,这红姜水里边的怪姜味我闻着就不舒服……”
“你咋跟小孩一样,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要喝你自个喝吧,我没你虚!”
“你……”